第59章 所見所聞
麵具男在那個風雪夜走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陳昇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平靜,隻是那天房間裏的談話,卻並不能讓他裝作無事發生過。
其實陳昇事後也陷入了躊躇,或者說冷靜如陳昇,在那一天也陷入了一時的衝動之中——一方麵他為了小蓮能不顧陳家家業,另一方麵他又怕麵具男出爾反爾,到時候落得個人財兩空的下場,很矛盾。
並沒有抉擇很久,真正讓陳昇下定決心的,是小蓮托人帶過來的黑色毛衣。
是叫毛衣吧,小蓮在信裏就是這麽稱呼的。
當陳昇穿上毛衣,讀著小蓮親筆寫的信時,他才在溫暖中堅定了選擇。
既然那天看到的場景是真的,那麽,就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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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小蓮。”
肩膀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小蓮身體登時一抖,杏眸看去,原來是陳裏:“是陳裏哥啊,嚇小蓮一跳。”
陳裏哈哈一笑,看著小蓮對著賬目,右手在紙上塗塗寫寫,左手在算盤上打的劈裏啪啦直響,問道:“小蓮呀,這個月總該給你陳裏哥漲工錢了吧?”
“不行哦,陳裏哥。”
小蓮一口回絕,嘟著嘴說道:“上次小蓮偷偷幫陳裏哥漲工錢就被少爺發現了,少爺還懲罰了小蓮。”
說到懲罰,小蓮又想到了五個月前的場景,俏臉緋紅,杏眼也沁出水意,輕輕蹭了蹭腿。
小蓮的拒絕在意料之中,陳裏隻是聳了聳肩。
反正這是他今年第十二次問這個問題了,問的頻率多了反而像是成了每月的必問題。
小蓮脾氣也很好,從來沒有甩陳裏臉色,若是一般人,每個月都被人這麽問,早被問煩了。
陳裏看了看窗外被雪打白的樹,三三兩兩的鳥兒正圍著打轉:“這幾天怎麽不見小蓮織毛衣了?”
“已經織完啦。”
“這麽快?”
陳裏嚇了一跳:“這才過了一星期啊。”
王嬸比小蓮早織,反倒是小蓮先織好了。
“少爺能等小蓮,這寒冬可等不了小蓮,所以小蓮抓緊織完就讓人帶過去啦。”
小蓮的俏臉上都是溫柔:“今年冬天突然變冷了,這下少爺可以早些穿上了。”
想也不用想,肯定是小蓮連夜加班加點趕製出來的。
“有人關心的感覺可真好啊。”
陳裏在一旁羨慕得說道。
現在想想,自家少爺從小到大都在被人時刻掛念著,可真是夠幸福的。
“要是每個女孩都像小蓮一樣賢淑就好了,唉。”
小蓮杏眼彎彎:“好啦,陳裏哥,還是有很多女孩子像小蓮一樣的,陳裏哥也要加油呀。”
“好,那小蓮可以給我漲工錢嗎?”
“不!行!”
出了算賬房,陳裏揉了揉自己的臉,在手裏哈了一口熱氣。
太難做了。
既要克製自己的情緒,在小蓮麵前盡量表現的和平常一樣,又得預防陳飛那個蠢蛋說漏嘴,整天都跟如履薄冰似的。
也不知道少爺最後會怎麽安排小蓮,而且這麽一直瞞著她也不是事啊。
陳裏縮了縮身子,立起衣領擋住了凜冽的冬風。
感覺溫度又降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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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少爺,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和麵前膚色有些黝黑的人握了一下手,入手之處都是老繭的粗糙感。
這個男人看著不像是商人,倒像是個種地的農夫。
“陳少爺可真年輕啊,手腕強不說,長的又一表人才,真是百聞不如一見,跟我這種莊稼漢般的人天差地別嘍。”
他說的沒錯,男人臉上已經有了風霜的痕跡,一條條溝壑般的皺紋已經擠滿了整張臉,看上去盡顯老態,相比之下,那雙眼睛就明亮的過分了。
陳昇笑笑不說話。
這幾個星期來,一點點售出陳家的產業的感覺並不好受,半夜也時常在夢中驚醒,在茫然四顧後,便由衷覺得愧對祖宗,愧對身邊的人。
所以,現在陳昇的話變得越來越少了,再也不似從前那個能說會道的少年人。
談完生意後,男人留陳昇吃晚飯。
抵擋不住男人的盛情邀請,再加上此時又是晚上,去臨河還是得明早去,便也同意了男人的款待。
酒桌上,男人樸實的笑著,露出一口白牙,也真是有了幾分田間漢子的老實。
“陳少爺,你這黑毛衣是最近從西域那邊進來的吧。”
陳昇含笑搖頭:“我也不清楚,是家裏人帶過來的。”
“那沒錯了,這種毛衣是前幾個月剛興起的。”
男人親自給陳昇倒了杯酒,以杯沿碰了碰陳昇酒杯的中央:“是陳少爺的心上人織的吧。”
“哦?何以見得?”
陳昇來了興趣,想看看他會怎麽說。
“這三天陳少爺都穿著這一件衣服,可見有多喜歡了。”
“如果說是因為我懶得換,又或者說是黑毛衣我有很多件呢?”
男人微微一笑,吃了一口菜,接著偏頭看著陳昇的眼睛,認真說道:
“愛一個人,嘴巴可以藏住,眼睛可藏不住,陳少爺那裏露出的光用我老家的話來說,就是‘芸苔最喜歡的暖和春景’了。”
陳昇眨了眨眼皮,也笑了,邊笑邊跟他碰了碰酒杯:“看來顧先生也是有故事的人呐。”
“哪裏哪裏,隻是有感而發而已,哈哈。”
也是,但凡能混到這個地位的商人,哪有老實的,眼光都毒辣著呢。
隻是,我表現的真的有這麽明顯嗎?
第二天中午,陳家的馬車就到了臨河。
聽說臨河的梅花香餅是一絕,中午就買了一份,味道確實不錯,隻是老板說了,這餅要趁熱吃才好,不然就沒有那種味道了,陳昇這才熄了給小蓮帶的念頭。
不過以後還是可以帶小蓮來嚐嚐……
如果有機會的話。
“陳少爺,好久不見好久不見,最近過得怎麽樣啊。”
見到了這次臨河的主人公,是個麵容慈和的老者,關係和陳家不錯,以前還和陳昇的爺爺是朋友。
“過的不錯。”
“那就好那就好,唉呀,自長潁一別,我們可就近三年沒有見麵了,轉眼間這個子又長了這麽多,真好啊。對了,老夫人最近過得怎麽樣?”
“祖母在半年前就駕鶴西遊了。”
“.……節哀。”
老人略顯混濁的眼睛暗了暗,歎了口氣,飲了一口熱茶,望著會客廳裏的那棵鬆樹盆栽:“轉眼間那些老朋友一個接一個走了,現在老夫也算是扳著手指頭過日子,能過一天賺一天。”
陳昇端著茶飲啜一口,繼續聽老人說道:“有時候早死的人呐,反而是比晚死的人賺的,他們一閉眼,一蹬腿也就去了,隻留下還活著的人在回憶中受盡折磨。”
老人一旦話匣子打開就收不住了,說了一大堆話,顯然平時沒有人訴說,現在陳昇一來,碰巧當了一回合格的聽眾。
在老人略顯沙啞的嗓音下,陳昇產生了共鳴。
某種意義上,兩人的境遇是相似的,都是將死之人,現在坐在一起還莫名有了話題。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接著才開始了商談,因為陳家在臨河的產業並不是很多,所以幾個時辰的功夫就談妥了。
傍晚,因為寂寞擾人,所以陳昇上了大街透透氣。
巧的是,在路上還碰到了金富和他的小嬌妻。
就是前幾個月在花城拍賣會上拍得女子的那個肥頭大耳的暴發戶,旁邊的嬌妻就是那個女子。
兩人走在一起,女人的手挽住金富的手臂,穿金戴銀,淡妝濃抹,臉上帶笑,一改之前偶遇時的麻木與僵硬,看起來兩人的關係還不錯,至少會笑了。
與她擦肩而過,她沒有再像以前那樣去看陳昇,倒是陳昇因為好奇,近距離的又看了一眼,發現她臉上其實是為了遮抹淤青與挨打的痕跡,才擦了這麽多的脂粉。
女人正膩聲膩氣的撒著嬌,引得金富臉上的肉都笑得擠在了一起,像是包子上的褶一樣。
金富看見了迎麵而來的陳昇,直到兩人近了才同他打了聲招呼,攬著女人的腰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還是一如既往的惹人生厭。
“喲,這不是陳少爺嘛,幾天不見這麽拉了,臉色這麽差,是不是在小娘子肚皮上快活過頭了?哈哈哈。”
女人拍開金富揩油的肥手,嗲聲嗲氣的說了句:“討厭死了,還在外麵呢。”
陳昇也不在意金富開的葷段子,瞧著這對在大庭廣眾視若無人調情的男女,笑道:
“最近身子確實不太好,還在調理。”
“嘖嘖,陳少爺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今兒個怎麽這麽會忍耐了?”
驚訝於陳昇沒有反唇相譏,金富又惺惺作態的教訓道:
“縱橫花色可不是長久之計啊老弟,你以後的路還長著,要學會慢慢來。”
陳昇點了點頭:“確實該這樣,像金老哥這麽懂得生活,至少也能活的跟我一樣久了。”
“哈哈,你小子說話就是中聽啊,那老哥就承你的話了啊。”
陳昇聞言,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這傻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