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死亡和走馬觀花
冬季寒潮來的愈發迅猛，有一天還下了百年難遇的暴雪，封堵了大街小巷，人們都被迫堵在家裏出不去。
大家都在說，今年的冬天反常邪門的很，有人說是幾百年不見的罕見霜雪季，也有人說這是上天對當今世人的警告，眾口不一，莫衷一是。
小蓮偏偏是最信這種迷信的，特別是已經知道了陳昇的事情，擔憂的心思日顯深重，總是帶著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給陳昇。
今天帶了一尊小銅佛，明天就帶一串小佛珠，還傻乎乎的央求陳昇每天帶在身上，好護佑厄宰退卻。
陳昇寵溺她，所以整天掛著東西，就算走路“零零啷啷”的響也不嫌煩，反而笑著說自己像極了從吐蕃來的那些人，他們就這樣掛滿了小東西，話裏話外都是對小蓮的
隻是隨著年末一點點的臨近，陳昇的身體也越來越差，時常需要在床上躺半天，越發像極了油盡燈枯的樣子。
小蓮很懂事，天天都乖巧的用熱水幫自家少爺擦身子，一開始陳昇不習慣，不過洗多了也就習慣了。
然而，小蓮在陳昇麵前眉目柔順，暗地裏卻每天在自己房間裏抹眼淚。
盡管知道少爺還會有下一世，少爺也不可能因為這件事而騙她，但當真的看到陳昇現在這副樣子時，小蓮心裏還是如針紮了一樣的疼，恨不得親自代替陳昇受苦。
兩人是唯二知道真相的，所以心中的沉痛並沒有那麽嚴重，可別人就不一樣了，特別是陳芒。
在十二月中旬的時候，許久沒見的三叔終於找上了門，還帶了很多補品，陳昇這才知道，原來這段時間陳芒都去搜尋草藥了。
像什麽人參啊，靈芝啊，買了一大堆，往年份高了買，往體型大了買，真正的詮釋了什麽叫人傻錢多。
這句話盡管陳昇沒說出來，但陳芒還是能感覺得到，他揉了揉有些腫脹的眼袋，無所謂的說道：“人傻就人傻，反正三叔我也被人看不起一輩子了，也不差這麽幾個月。”
似是要陳昇放心，陳芒接著說道：“對了，三叔也找了很多大夫看了看，這些東西雖然貴，但都是實打實的好東西，要記得吃啊。”
說這話時，陳芒哪還有之前痞帥痞帥的俊大叔樣，臉色比之以往憔悴了許多，人也瘦了一圈，頂著一副缺乏睡眠的樣子，不經意間，陳昇還從他烏黑的頭發裏找到了幾根白發。
其實三叔才是需要這些東西補一補的。
林林總總的東西都送到陳府後，陳芒沒有留下吃飯，急匆匆的又要走，說是下午還有一批老參到了，他得去看看。
雖然陳芒買的東西確實能讓陳昇的身體好點，但也注定是徒勞的。
這話陳昇對陳芒說過，陳芒不聽，倔強的像個不聽話的頑劣孩子。
“寒冬已經逼近，你這段時間要好好注意保暖，雖然房間裏生了暖爐，但也不能麻痹大意。”
陳芒對陳昇這樣囑咐到，說話時小蓮正候在一邊，其實陳芒是對小丫頭說的。
不過姑娘家心細如發，有她在陳昇不會出太大的問題，陳芒可以放心。
臨走前，陳芒看著躺在床上的陳昇，神情厭厭，臉色蒼白如紙，已經沒有了昔日的神采飛揚，說出去，任誰都想不到叱吒一時的商業天之驕子，會是現在這副可憐的模樣，連跟陳芒鬥嘴的氣力都沒了。
“走了。”
陳芒嘶啞的說了一句。
“三叔慢走。小蓮，去送送三叔。”
“恩。”
本來陳芒讓她送到門口意思下就行了，但女孩偏生不肯，一直把陳芒送到了陳府的大門口。
“就到這吧，天氣涼，小蓮也早些回去，好好照顧你家少爺。”
陳芒向小蓮揮了揮手，小蓮也乖巧的向他揮了揮小手，目送著他緊裹大衣，緩緩消失在白色的雪景後，便回了屋子。
“三叔走了？”
“恩。”
小蓮扶起陳昇喝了口熱水，然後幫他掖了掖被子。
“小蓮，你說不告訴三叔真相，是不是對他太殘忍了？”
“那是那個神秘人之前就跟少爺有過的規定，也不能怪少爺。”
“話雖這麽說.……”
陳昇最後無奈的歎了口氣。
麵具男跟陳昇約定過，這件事情誰也不能告訴，不然知道的人多了，會多幾分意想不到的變故，當然小蓮除外，因為小蓮就是麵具男親自找上門去的。
雖然陳昇想不到會橫生什麽枝節，但這種東西玄之又玄，他不敢以身示險。
陳昇又問：“小蓮，聽說人死前都會有走馬觀花的，你說少爺到時候會看到什麽？”
小蓮杏眼瞬間通紅：“少爺！”
“好好好，不說不說。”
看著床頂，陳昇心裏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沒過多久就睡著了，小蓮又幫他整了整因為頻繁翻身而淩亂的被子，然後坐在一邊抹了把眼淚，呆呆的看著病榻上的男人，不知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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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昇能愈發的感到自己身體變差了，以往還能和小蓮說說笑笑，最近幾天連嘴巴都不想動。
打起精神問了問今天是幾號，小蓮告訴他，已經是三十號了。
這讓陳昇有預感，他活不過來年了。
盡管已經有了很多心理準備，但當死期無限逼近時，依然產生了恐慌，又想著萬一麵具男食言了呢，萬一下一世出現什麽變故了呢，凡此種種都讓他開始惴惴不安，擔驚受怕的過了一整天。
三十一號到了，但陳昇是晚上才醒的，一問時間，已經是晚上11點半了。
醒後的陳昇格外的清醒，也能說話了，但身體依舊動不了，這讓他意識到可能是回光返照了。
同樣想到這個的還有小蓮。
女孩此時已經淚眼漣漣，看著心愛的人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流逝，肝腸寸斷。
陳昇也不複以往的自信張揚，在死亡麵前，變得懦弱、彷徨與不堪一擊。
這才是正常人麵對死亡時應有的反應。
小蓮一邊哭著，一邊抓著陳昇的手安慰他，效果卻不是很好，依然阻擋不住陳昇惶急驚恐的話語：
“小蓮，我好怕。”
“少爺沒事的，小蓮一直在少爺的身邊。”
男的喃喃惶恐，女的哽咽哭泣，在這個小小的房間裏展現了世上的生離死別，這也將是最後的道別。
漸漸的，陳昇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小蓮的哭聲也由清晰變得朦朧直至低不可聞，遁入了黑暗之中。
我真的死了嗎？
陳昇在想。
起初還有萬般思緒，但黑暗來的太過凶猛，一點點的吞沒了他的意識，最後他連自己是誰也不知道了。
就這麽在黑暗中漂了許久，突然在某一刻，突然不遠處出現了一個光團。
陳昇不知道這個光團意味著什麽，但在單一的黑暗中突兀極了，以至於他下意識的想去看看。
於是他起身，追逐，在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次，終於一瘸一拐的觸摸到了光團，狠狠的撞了進去。
嗚嗚嗚。
有人在哭，是誰呢？
陳昇睜開眼，在四下光明之處，尋到了縮在一團的小東西，像隻可憐無助的小貓咪一樣，一看就是被欺負了。
他下意識的想到，緊接著就是一愣。
也就是這個想法作為契機，陳昇突然率先想起來她是小蓮，然後才想到他叫陳昇，於是回憶一下子就來了，一瞬間所有的喜怒哀樂降臨身上，整個人都因此變得鮮活起來。
陳昇一瘸一拐的走近小蓮，小蓮這時也抬頭看到了他，黑白分明的杏瞳裏帶著閃爍的淚花，璀璨如星光。
這小貓咪生的真是太俊俏了，他怎麽就沒發現小丫頭從小這麽漂亮了呢？
於是陳昇彎下腰揉了揉小貓咪的小腦袋，溫柔的喊道：“小蓮。”
話剛出口，伴隨而來的還有眼淚和一鼻子的酸味。
她怎麽又被欺負了，得把她帶回家好好保護她呀。
然後他伸出手，眼裏同樣帶著淚光，笑容依舊溫柔：“小蓮，跟少爺回家好不好？”
“好。”
小女孩脆生生的應道。
摸到了她小小軟軟的手，陳昇笑意盈盈，一如往昔：
“走啦，跟少爺一起回家嘍。”
房間裏。
“少爺，少爺！”
感受到小手裏的大手忽然沒了力氣，小蓮猛然意識到了什麽，發出了一聲淒慘的悲鳴，抱住陳昇的身子號啕大哭起來，緊接著她便感覺心房開始一陣陣的緊縮，猶如被人用大手狠狠的攥住擠壓，一度快要喘不過氣來。
這還不夠，驀地她喉嚨裏“咳咳咳”了幾聲，小丫頭竟然開始一口一口的往外嘔血，鮮血不一會兒就沾滿了整張被褥，鋪出一片觸目驚心的深紅。
明明少爺並不是真的死亡，可為什麽還是會有窒息的痛呢……
小蓮蒼白著小臉，隻覺得胸腔裏一陣的搗亂撕扯，僅一瞬間就讓她品嚐到了真正的生不如死，且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撕心裂肺。
隻見她喘咳愈演愈烈，噴出的血也越來越多，照這個形勢下去非得咳血而死，直到紫水晶手鏈在衣袖底下微微亮了一下，小丫頭才神奇般的漸漸緩了過來。
她轉眼去看床上的陳昇，卻發現他一臉如意的安詳，就像是完成了最後的心願一般。
小蓮想起了陳昇之前問她的話：
‘人臨死前都會有走馬觀花，小蓮猜少爺會看見什麽？’
小蓮不知道陳昇看到了什麽，但單從他的表情來看，也明白他必定是遇到了人生中最幸福的事。
想到這，小蓮才稍微好受點，跟她所遭受的想比，隻要少爺不痛苦，這就比什麽都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