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他從來沒有拋下過我
正隆四年冬,飄雪飛揚,冰河結凍。
經曆了前些日子的酷暑,今年的寒冬忽然越發凜冽刺骨,這反常的天氣就算是普通的莊稼漢也看出了異樣,於是在有心人的推動下,民間漸漸開始有了“帝家不賢,蒼天震怒”的流言,把矛頭直指鍾家。
換作以前皇家還會遮掩解釋幾番,現在鍾家也習慣背黑鍋了,不就被罵幾句嘛,不痛不癢的,無所謂了。
畢竟現在是亂世,百姓的支持固然重要,但此時烽煙四起,根本比不上手握強大軍隊來的實在,隻要清除了那些叛賊,百姓遲早會重新安分守己的,況且不向你們征收壯丁已經對你們很好了,還擱那說說說,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鍾家那幫人倒是看的透徹,不過他們說的也對,曆朝曆代在戰亂時期都會強征青壯年,而這些民兵大部分都是當炮灰的,一旦去了,大部分人就再也回不來了,所以說在這點上,鍾家還是可以的。
反正這件事就一句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鍾家象征性的下詔敷衍一下後,就懶得再管了。
這是發生在中原本土的事,今年還有一件大事,那就是匈奴攻打了空島山。
沒辦法,這鬼天氣突然就冷下來了,牛羊都被凍死了,匈奴人為了活下去就急紅了眼,悍然攻擊了張子睿所在的地盤。
我沒吃的了,那就搶點隔壁鄰居的東西,總不能坐以待斃,白白餓死吧。
這是普通士兵的想法,他們的首領也是這麽激勵他們的,跟什麽過不去,那也別跟生存和食物過不去。
至於匈奴的上層階級是不是還裹藏了別的險惡用心,那就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了,畢竟現在中原亂的很,恰巧他們當小弟也當膩了,最適合混水摸下魚。
所以,在生死緊逼下,匈奴人的進攻異常猛烈,跟瘋了一樣,這就導致忠義軍竟出現了頹勢。
雖然忠義軍接受過正統訓練,空島山也是個易守難攻的地方,但也架不住匈奴人這麽玩命的打法啊,所以隻能節節敗退,最後甚至退至到了北黃.……
“完了,都完了。”
等陳昇和秦姝日夜兼程趕赴至北黃時,張子睿早已經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平日的神采奕奕早就沒了蹤影,整個人就像老了十幾歲一般,嘴裏還一直念叨著“對不起,兄弟們”。
見陳昇和秦姝聯袂而來,張子睿灰敗的眼神裏才恢複了一些光彩。
“張統領,你們這怎麽會輸的這麽徹底……”
饒是陳昇,也想不通他們忠義軍怎麽會輸的這麽快,直接印證了那句“兵敗如山倒”。
“是我識人不慧,軍中混入了內奸啊。”
在張子睿悲痛的陳述中,陳昇終於得知了其中的具體內幕。
說白了就是軍中內部進了間諜,而且還是張子睿親自幹的“引狼入室”,然後在裏應外合下,忠義軍崩盤了.……
這就挺諷刺的,張子睿最出名的就是那雙慧眼了,當初與陳昇談判時就是一眼看中了這個年輕人,這才選擇了與衛平軍合作,卻沒想到最後還是在自己最得意的地方翻了車。
“那小子我是很看好的,一直視如己出,卻沒想到……”
被信任的人背叛,心裏確實很不好受,張子睿他至今還記得,當時在主城裏攤牌時,那雙曾經純淨的眼神忽然變得有多凶狠,如狼似虎,擇人欲噬,與那殘忍無道的匈奴一般無二,狠狠地將他還抱有僥幸的心撕了個粉碎。
他自己悲痛那是他活該,隻是可憐了那些無辜的將士們,最後倒在了匈奴的鐵騎之下,死的甚是憋屈啊……
張子睿擦了擦眼角,最後強扯出了一個笑容:“現在忠義軍已經沒有能力再和你們角逐了,我和各個幕僚與將軍們也談過了,大家都一致讚同加入你們衛平軍,還希望秦統領和陳參軍可以同意。”
這就是陳昇和秦姝急匆匆從千裏之外趕回來的原因了。
其實這種事情也可以跟衛傑說的,但老張這人剛剛才從背叛中緩過來,如今已經成了驚弓之鳥,短期之內不敢信任任何沒有交集過的人,於是就死認著陳昇不放,揚言隻跟陳昇談,這不,在他死咬著牙的倔強下,把兩人從江南折騰回來了。
陳昇點了點頭,當下就許下定心丸:“張統領盡管放心,我們在前幾年就已經跟忠義軍的將士們打成一片了,如今更是會對待自家袍澤一般對待他們,還請張統領無需多慮。”
盡管陳昇對張子睿的事報以極大的同情,但這種時候顯然還是以自己這邊為主,有了忠義軍的融入,那實力便大大增長了,是件好事。
想了想,陳昇又道:“此後若是有機會一定會幫將軍剪除匈奴,以此告慰忠義軍將士們的在天之靈。”
張子睿可是一個有勇有謀的大將,若是放任他在自責中沉溺,那對衛平軍來說,絕對會是一件巨大的損失,這是陳昇和秦姝都不能接受的結果。
其實不管有沒有老張這檔子事情,匈奴一定是要趕走的,現今這麽一說,也算是幫這個可憐的男人提提鬥誌,免的他日漸消沉,沒了以往的精氣神。
“好,那就好……”
果然,聽到這話,張子睿終於有了精神,向著陳昇重重一點頭,沒有出聲道謝,但臨走時,那眼中的感動和感激卻異常濃鬱。
老張沒有多嘴問什麽時候出兵,因為他心裏也清楚,打匈奴肯定不是現在,但得到了陳昇的保證後,心裏的石頭總歸還是落地了。
送走了老張,陳昇喝了點水,在餘光裏看見秦姝正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
“這是怎麽了?”
陳昇笑著問道,替白天鵝倒了一杯熱茶,抬手示意她喝,讓她暖暖身子。
接過白瓷茶杯,秦姝捧在手中,感受著手心傳來的融融暖意,說道:“我在想,世間的所有東西是不是都逃不過利益二字,你也說過,天下熙熙,皆為利來,一個人為了利益,是不是可以背叛任何可以背叛的東西?”
“是有這種說法,但秦姑娘也應當知道,對於某些人來說,有些東西的價值還是會大於利益的,不然世上也沒有那麽多舍身取義的誌士豪傑了。”
陳昇笑道,見她一杯溫水下肚,便又替她倒了一杯,途中拿過她手中的茶杯時,與她的指尖碰了碰。
柔軟、微熱。
一如初次遇見她時所帶來的感觸,隻是秦姝不再像以前那樣喊他“登徒子”了,眼裏也不再有羞惱與冷淡,如今有的,就隻剩下了愛意與感慨。
她總算不會再問“你會不會離開我”之類的話了,因為有些東西是可以看出來的,比如陳昇的寵溺、愛戀,這些都幾乎快成了實質性的東西,並已然經受住了時間的考驗,再這麽問來問去連她自己都有些煩了。
望著門外的鵝毛大雪,秦姝輕輕抿了抿茶水,卻突然感到頭上一沉,她偏頭看去,陳昇給她戴了頂白色的絨毛帽子後,正對著她笑:“好久沒堆雪人了,去堆雪人嗎?”
上次堆雪人已經是好久遠的事情了,他怎麽還記得.……
那時陳昇的俊朗麵容在腦海裏越來越清晰,直至與現在麵前的他相重合。
其實,根本什麽都沒變過啊,他一直都在我的身邊,從來都沒有拋棄過我。
於是白天鵝抹了抹眼眶,笑著說了聲: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