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雲鬥高閣鬼趨若鶩
黎曳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清晨。
外頭有鳥鳴清越,風聲如歌。
卿幼在院中晨練。
金色的光芒籠在她身周,勁風之下衣發飛揚,那張原本就好看到挑不出半點死角的臉,如今更像是沐浴在聖光中,完美得像是臨凡的神祇。
以往在鳳嵐仙山,修煉都是循序漸進,進程說快也不快,但說慢卻又比其他同門弟子快上許多。可自從下山之後,她總感覺到靈海無時無刻不在吸納周圍的靈力,仿佛住下了一隻傳說中生於北冥不知飽腹的鯤,尤其是在與人對戰有了損耗之後,甚至有時候都能感受到靈氣湧成水流注進身體中。
按這個速度,突破仙王上境踏入仙皇境,指日可待。
“阿幼,我餓了。”
“好,那我們先去用早膳,之後帶你去個好地方。”
隻有他們兩人,卿幼說的那個好地方,是洗靈山外的一處澗穀,澗穀半山之間,有一座年久失修爬滿了青苔的木橋,木橋兩側生了幾株桃樹,正開著花,襯著一片青山碧水,格外嬌豔。
“這裏好漂亮。”
“當時帶你出洗靈山的時候無意中發現的。”卿幼揮手拂去木板上的青苔,抱著黎曳走了過去,打開一道結界,將澗水的聲音隔開,“阿曳,我有事要問你。”
黎曳乖巧地點頭,“你問,我不騙你。但你無論知道什麽,都不準不理我。”
“好。”卿幼看他一臉的糾結和視死如歸,無奈笑了笑,“為什麽在令野山莊會覺得壓抑?”
黎曳一臉輕鬆地笑了笑,“還以為阿幼要問什麽呢!之所以覺得壓抑,是因為陸恒的死去,齊玄和水雲涵的回歸,讓之前令野山莊北鎮壓的冤魂感受到了大仇得報,這幾天怨氣漸消,很多魂靈都跑出來了。”
“魂靈與我們存在不同的位麵,你為什麽會感到不適?”
“阿幼,你知道我身上有一個舍身咒。我雖然不知道那是誰留給我的,但總歸是極其護著我的人。按理而言,我比別人多了一層保護,應該更加能夠隨心所欲,比如說修煉、比如說遨遊四海。”
“理應如此啊。”
“可留下舍身咒的人,同樣留了一縷殘魂在我身上,魂靈之間的感應會讓我對那些東西的存在異常敏感。”
卿幼探了探他的脈,根本探不出來什麽,“魂靈在原主身亡之後,除非怨氣不散否則根本沒有太多意識,但是弱肉蠶食卻也適用於它們之間。因為你身體內有一縷殘魂,所以這些魂靈會格外喜歡攻擊你,為的就是吃掉那縷魂靈?”
“恩,所以我尤其招邪而且,也招魔物青睞。”
“傻子!”卿幼敲了敲他的額頭,“什麽叫‘青睞’,這詞可不能亂用,又不是什麽好事。”
“哦~”黎曳揉了揉被敲的額頭,“那永安為什麽要召你回去?”
黎曳撇著嘴角一臉無語地說道:“因為我是魔君指定的監察者,皇室雖然看不慣我,總是找我的麻煩,但是也不敢讓我出事。應該是之前在衢州掉了玉佩的事情被他們知道了,這才急召我回去,怕我死在外頭了。”
“什麽樣的玉佩?”
“國師加持過靈力的,能讓魂靈跟魔氣都無法近我的身。自小戴著,沒想到會丟了。”
卿幼皺著眉,“自小就帶著,魔氣無法近身?那你為什能夠駕馭魔氣?按理說你應該不曾修煉過……”
“可能我跟你們修煉的人操縱魔氣或者靈氣的方式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
“我確實沒有修煉過,但是雲鬥閣除了廣納天下資料以外,還掌管一個禦魔林。禦魔林其實你可以理解為一個跟洗靈山類似的地方,隻不過裏麵關著的魔物實力沒有那麽強。燕熾說我在林子裏麵自生自滅到五歲才出來,要是我連魔氣都不能操縱,那應該不可能活著出來吧。”
卿幼揪著眉眼,驚疑地稍稍抱緊了人,“為什麽要把你關在裏麵?不怕你死了麽?”
“燕熾說放進去的孩子有十多個,但是最後隻有我活下來了。而且,雲鬥閣和禦魔林,本來就是魔君派人建立的,按照燕熾的說法,就是為了魔君監察人間,才特意設立的,我被選為監察者,嚴格來說其實是雲鬥閣被公諸於眾而已。”
“喪心病狂!”
“阿幼,你不用這樣,要不是魔君,我恐怕現在都不知道在什麽地方呢,哪裏還能碰的到你呀?”
黎曳說得一臉豁達坦然。
卿幼在心裏暗暗罵了魔君一句蠱惑人心,才摸了摸黎曳的頭,“那這件事清楚了,我還要問問你,為什麽你會對血腥氣那麽敏感?為什麽會對小世家的資料都爛熟於心?你不過才七八歲吧?”
黎曳哭笑不得,“阿幼,你都知道我是為了監察人間被特意培養出來的了,怎麽可能想不到,雲鬥閣千卷資料,我必然倒背如流,而且對於什麽樣的兵刃會造成什麽樣的傷,我也很清楚。監察人間,必定會抓人的,我不動手,燕熾也會跟我匯報。”
卿幼聽他說得這樣雲淡風輕,突然覺得懷裏的孩子有些陌生。
她第一次見他,他在昏睡,一張粉妝玉砌的小臉,惹人憐愛;後來在如是仙觀,他一直都是受害者,她便一直覺得他是個沒有自保能力的孩子,何況後來陪自己看了花神祭,還為救自己受了傷,縱然有諸多疑點,因為心底那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和信任感,她也就沒有追究。
可如今聽他這樣直白,她雖然也覺得這個孩子並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單純,有些陌生,可那一瞬間湧來的心疼卻完全不受控製。
就像是,自己捧在手心的寶貝,被人偷了去折騰,失而複得之後的心情。
“阿幼,你也會覺得我是個怪孩子嗎?”黎曳忐忑地看著她,語氣中有一絲絲的畏懼和祈求。
“你怕?”
黎曳坦然點頭,“陽曜經常說我是個沒親沒友沒家,不懂恐懼不懂生死的死小孩,我以前應該是真的不懂,可現在我遇到你了,我不希望你也討厭我,不理我。”
卿幼又一次被輕易戳中,心軟的一塌糊塗,“那在你眼裏,將我當成你的家人了?”
黎曳想了想,卻搖搖頭,“我不知道。”
“我應該是你姐姐,按年齡來論的話。”
“不要姐姐!”他使勁搖頭,“不是姐姐,我不想你當我姐姐。”
卿幼看他此刻奶呼呼的模樣,不禁起了逗弄的心思,“那你把我當娘親?”
“沒有!!!不要!”黎曳仿佛被這個設想惹得炸毛了,頭發絲兒都恨不得豎起來叫囂,“你是阿幼!我沒把你當成其他任何人!!”
他說完好像是岔了氣,猛烈地咳嗽了一陣,惹得卿幼心中一陣後悔,“好好好,沒有沒有!你慢點兒,身體還弱著呢!”
“你真的,不會不理我對不對?”黎曳咳得眼眶通紅,眼眶裏都是淚水,此刻很是上道地開始示弱撒嬌。
“恩,不會不理你。這些事情又不是你的錯。”卿幼順他的背說得很認真。
“我以為……我以為你也會喜歡……喜歡那種小孩。”黎曳將臉埋進她頸間,聲音帶上如釋重負之後的哽咽和委屈。
“哪種小孩?”
“就是……就是……那種正常的,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知道的小孩……哎呀阿幼你明明知道!”
卿幼笑著看他自己被自己氣得氣急,“那你現在知道了?”
“恩!知道阿幼喜歡我這樣的。”他握起拳頭挺挺胸脯,一臉的傲嬌。看著卿幼被逗得笑語盈盈之後,突然想起什麽一樣,正色道:“阿幼,你日後可不能再做這種事了!你差點給宮淩騙婚了!”
卿幼倒是一愣,轉而一笑,“你當我傻的嗎?要真的拜到了第三拜,難道我還真的為了演一場戲拜下去?就算沒有師兄點明,那場婚典也不可能完成。”
“哦。”黎曳方才囂張的氣焰頓時怏了下去。
“想什麽呢你~傻不傻?”卿幼刮刮她的小鼻子,“過幾天我們就去蘇州,然後就回永安。好不好?”
“好!到時候,我帶你去參觀雲鬥閣的千卷殿,你隨意考我!”
兩人談到未來都很是憧憬,卻不曾料到,等真正到了永安,卻再沒有機會兌現今日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