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人間蘇州飲星枕月(十三)
卿幼跟黎曳幫著七星樓退了一波夜行閣的攻擊,兩人坐在樓頂曬月亮,不多時就看到月沉回來了。
他臉色很難看,看了看卿幼和黎曳兩人,徑直進了房間,進了密室。
密室不大,正中間一張床上躺著的就是司遙,她身上懸浮著的就是飲月枕,一道金色的結界將她護在其中,一株芭蕉樹靜靜生長在牆角,有水滴從葉麵落盡下頭的水泊中,在一室靜謐中更顯出幾分清靈。
“阿遙,權皇轉世的小姑娘下山了,你高興嗎?”月沉走過去,隔著結界看著司遙眼神溫柔。
“是個知道人情冷暖的小姑娘。我記得當年她出生之後,因著她的遭遇,你心疼了好幾天。如今,她已經快要突破仙王上境了,前途不可限量。”他說完停了停,仿佛能夠聽到司遙的回應。
“不過,他如今跟雲鬥閣的小閣主在一起,看起來很是寵愛那個孩子,可惜了,如果她知道這小孩子就是魔君本人,會是什麽反應?你說權皇跟魔君真的如同傳世的流言那般水火不容嗎?”
“蘇溯回來了,他說他之所以把你一步步逼成這樣,是因為喜歡我。可是阿遙,我不懂,喜歡一個人連他想要什麽都不知道,真的是喜歡麽?還是自我感動?”
“我想你醒過來。”
“你以前說,還我一個安寧順和的人間,可是我現在願望變了,想要你醒過來陪著我,你也答應我好不好?反正權皇已經出世,後麵,就是權皇跟魔君的鬥爭了。”
“你說你傻不傻,封印鑰匙的掌管家族的嫡係血脈,除非自己自戕,否則定然會長命百歲自然死亡。你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正在說話間,一震震動傳來,看來是夜行閣的第二波攻擊來了。
月沉隔著結界親吻了司遙的額頭,轉身就直接出了房間,從七樓直撲而下,幻出的長劍化作七道流光釘向七星樓的七個方位,一道金色的結界應聲而起,將七星樓牢牢護在中心。
頂樓之上,黎曳和卿幼站起身,禦劍而起,雙雙伸手,魔氣和靈氣絞殺著盤旋而出,將射過來的箭雨侵蝕成齏粉。
七星樓主攻五行八卦和陣法醫術,這些並非能夠主動進攻的功法,隻能被動防守。
黎曳和卿幼飛掠進黑暗之中。
卿幼這邊無數的金光宛如金絲一般張開,沿著地麵蔓延而去,但凡碰到帶有靈氣活著魔氣的物體,都會直接束縛起來,一時間黑暗中結出一道又一道金色的繭,在夜裏熠熠發光。
而黎曳這邊則是魔氣縱橫,像是傾瀉而下的潮水,吞噬一切,不分敵我,一時間他這邊的戰場,七星樓弟子盡數退回,黑暗中響起陣陣慘叫。
兩人如入無人之境,勢不可擋。
月沉這邊對上的,是蘇溯,除了沉默,就隻剩下打鬥。
不多時,蘇湖上有無數的流光朝著七星樓飛掠而去,遠遠望去,仿佛一片橫飛的流星雨,他們星辰之光,朝著耀眼的日光行朝聖之旅。
那是平津台和旖旎河的散修浪客。
“你不問我與夜行閣到底做了什麽樣的交易?”蘇白善看著一臉冷峻出手利落的月沉心有不甘,“你難道一點都不好奇?”
月沉抬眼直視他,“蘇白善,你的事情我不關心。我隻要結果。至於你有什麽樣的苦衷,什麽樣的求而不得……都與我無關。”
“你瞧不起我?!”
“沒有,喜歡上一個人這種事,控製不了,我不輕視任何人。但是,我瞧不起你喜歡一個人的方式,這樣的鮮血淋漓,我受不起。”
蘇溯又哭又笑,“所以照你說的,我將你推上七星樓主之位,為你掃平所有障礙,反倒成了我的不是嗎?憑什麽?為什麽?”
“我對於權勢,沒有野心。”月沉搖搖頭,手中毫不手軟。
兩個七星樓弟子的廝殺,不用陣不借外物,拚的就隻會是招式和醫術。
夜行閣一直存在於傳說中,無人知道這個組織起源於何處,也無人知曉他們到底有多少人,為了什麽目的存在。
所以哪怕因為有了散修浪客的幫忙,這場戰役結束得很快,月沉看著倒在血泊中的蘇溯,卻沒有半分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反倒覺得眼前原本在遠處的黑暗,一下子壓到了麵前,不知何時就會傾瀉而下,帶來滅頂之災。
“殺了我們,還會有其他人!夜行閣想做的事,沒有做不成的!”
“你們都已經要死了,怎麽還這麽強的信念感?不說這事不可能成功,就算成功了,跟你們這些馬上沒命了的人有什麽關係?盡往自己臉上貼金!”黎曳踹了說話的人一腳,翻了個白眼。
“死了一個我,還有千千萬萬個我站起來!!夜行閣,永遠不死!!”
黎曳聽得不耐煩,直接右手一捏,那些魔氣發出沉悶的爆破聲,黑色的魔戟從其中穿刺而出,每一根魔戟尖端上都沾上了血,往下頭不斷滴落,不多時就已經是一整片稍顯斑駁的血紅。
可他這邊才剛下手殺完人,就回頭跑到了卿幼跟前,牽住了她的手,朝她笑得天真。
“有沒有受傷?”
“沒有!!就這麽幾個人,我怎麽可能受傷?”
雲鬥閣閣主喜怒不定,今日一見,果然。
一眾散修和浪客在心裏默默說道。
“你這邊的人,肯開口嗎?”
“總要留些人審問的。”卿幼拍了拍他的頭解釋。
“阿沉,你會記得我嗎?”蘇溯仰麵看著天,漸漸破曉的曙光已經給整個七星樓鍍上了一層金光,顯得神聖不可侵犯。
血液流失,身體開始發冷。
很多年前,他也會從這片神聖的光中走出來,被人傾羨,被人尊敬。
那個冬天好像也是這麽冷,他會牽著月沉的手,帶他上街買些他喜歡的小吃,買些新衣服,他就可以高興很久,衝著自己說:“大師兄真好!”
可那都是好久遠的事情了,像是上輩子。
後來,他被司遙放到了身邊養。他就眼睜睜看著他看向司遙的眼神,從孺慕變成了驚豔,再變成溫柔,再變成占有欲十足,然後變得隱忍而掙紮,最後仿佛被剪斷了翅膀灰暗潰敗。
他明明是那個將翅膀還給他的人,怎麽反倒最後成了這個樣子?
“蘇溯,我的師兄,死在了天啟八十年。”
也好,他還願意記著當初自己的好,也夠了吧。
他不是沒有見過他為了司遙落淚痛苦,不是沒有見過他沒有司遙眼中黯然,可他總以為那是一時的。可沒想過,這麽多年,他心甘情願將自己困在司遙的網中,不願意出來。
身邊有夜行閣的人被壓走,有人高喊一聲:“月沉,雖然除了權皇和你自己,無人能殺死你,但夜行閣總有辦法,讓你痛不欲生!你等著吧!!”
蘇溯原本已經開始渙散的神識因為這一句話猛地一怔,“你說什麽?!”
“你這個蠢貨!月沉是星家後人,天下除卻權皇,無人能夠殺死他們!要他們的命,隻能殺心!你以為你是誰?還跟夜行閣交易?你就是誅心的一大助力,還在這裏對人洋洋得意,自以為功勳至偉,真是可笑!!”
當年,夜行閣原本是要他死的,是他跟夜行閣交易,用整個七星樓換了他一條命。
原來,竟然……不是麽?
他顫抖著身體,努力地翻過臉去看月沉。
月沉早已經沒有再關注這邊,他站在晨光中,臉色不太好,對著來援的眾人道謝,已經是能擔風雨的大人物。
蘇溯扯了扯嘴角閉上了眼。
難道還能去說對不起?還能去說不是有意的?
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