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怎堪折辱金質玉心(三)
“鬥金閣,也沒有規定,什麽樣的人才能鬥舞吧?”男人說得篤定,“阿月,隻要你好好比完,我答應你,把你娘的休書給你。”
“客官,就算阿月姑娘去鬥舞,也不一定贏。”紅磷提醒。
卿幼此刻已經站了起來,一襲與以往舞姬相同的舞衣,帶著麵紗,不開口說話,無人認得出她的身份,但她就那樣站在那裏,也讓人覺得是位絕代佳人,難以戰勝。
“隻要你去,贏不贏都給你。但是,你要是有半點不專心,就別想了。”男子恨恨道。
“在場的各位,麻煩做個見證。”阿月朝著眾人磕了個頭,站了起來。
舞台上升,一直到與卿幼的平齊。
等到男人拿出一麵鈴鼓,眾人才明白,為何他那樣勝券在握。
鈴鼓並非天啟為大眾所熟知的樂器,來自於極北寒地,甚至多數人從未見過,想要在從未聽過鈴鼓的情況下,跳出一支跟曲子契合的舞,難度極大。
果然,鈴鼓響起,根本不是尋常曲子的節奏和頓挫,可阿月竟然能夠很輕鬆地將舞步與曲子融為一體,可見這男人其實是有備而來。
曲風奇異,但也算能夠入耳,而阿月的舞步雖然不及之前聖女大賽上的那些貴女,可竟然也有幾分富貴人家閑淡的氣韻,倒是讓眾人覺得耳目一新。
她跳完的時候,朝著眾人再次一拜。
然後所有人都將目光集中在了卿幼身上,想要看這樣刁鑽的曲子,她如何應對。
卿幼卻覺得這曲子有幾分耳熟,應該是在哪裏聽過,雖然可能彈不出來,但所有的節點在又聽過一遍之後,記下來也不是難事。
樂聲再起的時候,卿幼雙臂柔軟得如同她臂彎見的披帛,又像是有自己的方向的風中吹柳,便在這一支樂曲中隨樂而動,起伏相契,轉承相合。
眾人仿佛看到巍峨的雪山,隱在雲層中的山頂反射著一片耀眼的日光,往下是一片雪原,千裏冰封,有掛滿冰鉤的楊樹開成雪地裏一簇簇晶瑩剔透的花,雪地中有鹿群,各自悠閑地嬉戲漫步,而在冰雪消解的河水邊,有這樣一個藍色衣裙、橘色披帛、白色衣領的女子,對著粼粼的河水翩然如蝶。
突然一聲刺耳的鳴叫,竟然是遠處露出的一群雪狼的身影。
女子躍身落在壯碩的雄鹿背上,與雪狼遙遙相對,幸運的是,雪狼群居然就此遠去。
這一片又恢複了恬靜。
一曲舞畢,全場像是依舊沉浸在那樣美好的畫麵中,久久沒有醒來。
“啪啪!”紅磷拍了兩下手,就像幻境被解除的信號。
“好!!!”有人高呼,眾人喝彩。
“客官,贏的是秦三爺。”紅磷牽著阿月的手走到男人麵前,“現在,還勞煩客觀將答應的休書,給到這位姑娘,從此以後,她們母女與你,再無任何瓜葛。”
“我自然會給……”
紅磷笑著搖頭,“客官,鬥金閣向來有始有終。”她左右暗中的人有人朝著這邊走了兩步,壓迫感迎麵撲來,讓男人忍不住後退兩步,慘白著臉,由紅磷代寫了一封休書,按上手印,灰溜溜地逃走了。
“謝謝!謝謝!”阿月雙手合十朝著眾人連連鞠躬,然後才又哭又笑地離開了拍賣場。
“既然如此,那我們的九盞芙蕖,從此刻開始,就歸屬出價五百兩黃金的姑娘了。”紅磷喜笑顏開,著人帶著寧羽下去辦理錢貨兩訖的手續,然後又有人捧著一個寶盒上來。
“看來今天這個舞姬,是塊硬骨頭。”有人這樣在下頭小聲議論。
鬥舞不能成為首選,那就隻能拚錢,誰有錢,東西就是誰的。
“這第二樣寶貝,就是雲落草。”紅磷打開盒子,那盒子中的紅色植被,扇葉龍須,色如泣血。
卿幼耳邊仿佛有一個歡快的童音:“扇葉龍須,色如泣血,喜暖喜濕,喜群居。”
她搖了搖頭,皺著眉凝神去看下頭。
“雲落草,洗髓滌骨,除塵去濁,是固本培元、調養生息的珍品,在晉升之前服用,可是半而功倍。而且雲落草僅僅生於雲折山境內,不但生腳能跑,還有藍蟒群守護,多少人為了它命喪於天折山中,便是之前長寧王也差點因此喪命。”紅磷說完掃視全場,在眾人的屏息聲中道:“此盒中有三株,起拍價,黃金一百兩!”
同樣叫價的聲音絡繹不絕。
“一千兩!”
這話被一個男聲說出口,震得滿場寂然。
卿幼看過去,是個青年,渾身煞氣很重,但是修為在魔王境,而且不知為何,看起來有些眼熟,總覺得在哪裏見過才對,但再細想,卻沒有頭緒。
如果她記得,就能認出這人就是長寧王蕭欽。
“長寧王果然為了令弟不惜一擲千金啊。”紅磷調笑了一句。
“慚愧,之前單槍匹馬去了天折山,卻差點折在了裏麵,還好碰到了也有人去采,送了我一株,但回來之後小孩子大發脾氣,說什麽都不讓我再去了。我也就隻能來鬥金閣碰碰運氣了。”蕭欽說得很是實在,仿佛他堂堂一個征戰沙場的將軍、王爺,卻怕自己的弟弟這件事一點也不丟人。
“長寧王運氣可真是好,竟然有人願意以雲落草相贈。”紅磷笑著說了一句,然後轉眸認真地問道:“恕我直言,這一千兩黃金,長寧王如何付清?若是出售官邸,可是沒有人敢接收的。”
蕭欽虛虛握拳咳了一聲,“銀錢的事,紅磷姑娘就不用擔心了,我這就隨你們去辦手續。”
“誒等等王爺,還要看是否有人要鬥舞呢!”
蕭欽眉宇間浮起微微的擔憂,看向了全場。
他自然是不希望有人提出鬥舞的,雖然秦三爺聘請的這位舞姬舞技高超,但是無論如何還是會有輸的風險,他可不希望出半分意外。他從最開始就沒有隱瞞身份,其實也有以權壓人的目的。
“鬥舞。”閣樓上的包間內傳來一個男聲。
卿幼循聲看去,正巧看到了尚未放下的紗幔後一身白衣的滄曳,他甚至朝著卿幼挑釁地挑了挑眉。
紅磷估計也是知道那個房間中坐著的鬥金閣的老板,聽聞這話有一瞬的怔愣,隨後馬上調整了神情,笑著問道:“不知客官是自己上場,還是指定其他人代為鬥舞?”
“小女子清一,代方才那位公子鬥舞。”黑暗中,從拍賣場的頂上落下來一青衣女子,長發曳地,頸間帶著金色的瓔珞,露出的左邊鎖骨處紋著青色的鈴蘭,皓白如雪的雙臂上挽著紅色的披帛,抬起眼簾的時候,眸中異色的光芒一閃而過。
“那,不知客官可選好曲子沒有?”
“已選。乃是琴。”
清一飄上舞台,像是在風中未曾落地的風箏。
曲調響起的時候,帶了一點異域的旋律,但總體上像是午後的風,宜人又蕩滌心神,讓人忍不住閉上眼,想睡覺。
卿幼看著清一的舞步,其實與曲調並不是非常契合,仿佛她是被強行要求上台的,帶著那麽幾分不耐煩和怨懟。但清一生的太過花容月貌,便隻是冷著一張臉,也足夠讓人覺得賞心悅目,進而覺得這支舞不僅人間難得而且天上難見。
好困。
卿幼忍不住掩麵打了個哈欠,再抬眸直直地對上了滄曳揶揄的笑眼。
她不自然地就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