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軍閥作風

  要說唐力瑋這一段時間是真忙！事情還得從顧東籬說起。


  顧夫人娘家侄女黃幼清，其父在南京任著職務，膝下一雙兒女時常住在北平，其中的幼子黃樹清向來有頭疼的毛病，今年先是感冒咳嗽，然後就臥床不起，等到家裏人把他送到醫院，大夫說是大腦裏長了腦瘤，國內的大夫恐怕均束手無策，最好送到英國請那裏有名的神經外科大夫來做手術。黃家不是花不起這個錢，但病人卻等不得這麽久，有人就提議說，仁濟醫院的唐力瑋是留洋歸來的醫學博士，不如去找他問問。


  說來也巧，唐力瑋在國外學的就是神經外科，類似的手術之前就做過好幾起。他的意見就是病人根本經不起長途勞累奔波，還不如留在北平治療。黃幼清父母均不在身邊，遇見這樣一個大夫真是俯首帖耳，恨不能把弟弟的性命全都托付給他。唐力瑋自知責任重大，一麵要安撫病人家屬，一麵積極聯絡自己的導師，把這裏的詳細病況都一一如實匯報，導師表示以唐力瑋目前的水平，獨立完成這個手術毫無困難，難處在於如何說服家屬接受，何況又是權貴的親眷，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唐力瑋不想打沒有把握的仗，很小心的和黃幼清談了手術的危險，態度傾向於保守。黃幼清的一顆心早就沒了主見，而父親忙於公務也不能在北平長待，隻說叫她遇事多找顧東籬夫婦幫忙。顧東籬責無旁貸，這天便請秘書致電仁濟醫院，想請唐力瑋上門細談，誰知這天唐力瑋正忙得不可開交，幾個大手術等著他，一聽顧東籬的電話要他上門，立刻就回絕隻說抽不開時間。


  等到放下電話，同事道：“顧先生好歹是個中央大員，你不怕他生氣？”


  力瑋道：“‘上帝麵前人人平等’，這是顧先生在國外演講時最喜歡說的一句話，我現在為了他家的人，把其他病號都置之不理，並不符合他的箴言嘛。”


  顧東籬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吃了閉門羹，顧夫人見他鬱鬱不樂，說：“有本事的人自然有幾分傲骨。我記得唐力瑋是你在法國時見過的留學生代表之一吧！當時我對他就印象很深刻，你看咱們來北平也有一段時間了，稍微有些交情和相識的人，登門來訪的人可謂趨之若鶩，偏這位唐力瑋從來沒有出現過。你若說他是沒有禮數之輩吧，我倒不這樣認為。他是不想攀高枝！”


  顧東籬皺眉道：“也許是沽名釣譽呢？”顧夫人不以為然說：“起初你總說滿城皆是阿諛獻媚之人！如今有人不這樣，你偏又看人家不順眼？當年你初出茅廬，不也是這樣麽？既然他說忙，你就去醫院找他，這是人命攸關的大事兒，難道也要擺官架子？”顧東籬拗不過夫人，隻得親自到醫院找唐力瑋。


  等到顧東籬一出現在醫院，早有人通報給院長，不一會就見院長帶著幾個屬下親自過來迎接。畢竟是官場裏浸淫得久了，顧東籬那種不怒自威的氣質，還是很有威嚴。他們這裏稍微聊了幾句，就見唐力瑋甩著手從外麵進來，估計最近太過疲乏，眼睛裏都是血絲。顧東籬招呼著唐力瑋叫他坐下來，沒想到唐力瑋毫不謙讓，竟然一下子就坐到顧東籬的對麵，因見大家都目瞪口呆的望著他，才不好意思的笑笑，說：“連著忙了一天一夜，體力實在吃不消，失禮失禮。”


  大家開門見山談起黃樹清的手術，唐力瑋知道太專業的東西外人聽著費心，遂用深入淺出的道理解釋一番，又叫人拿來他備好的文獻資料給顧東籬來看，可見功課做的很充足。顧東籬開始還算和藹，隻是談及手術的風險，院長有些為難道：“這種手術別說在國內，就算在國外，經驗再豐富的大夫也不敢說打包票，我們隻能盡力而為。”


  顧東籬聽了，立刻聲色俱厲道：“既如此，貴院為什麽還建議在北平接受治療，而不是讓病人出國呢？假如在仁濟醫院實施手術，你們可敢立下軍令狀！”


  唐力瑋見他以勢壓人，立刻道：“顧先生，假如令侄出國治療的話，您是不是還得叫飛行員下令狀，好保證飛行途中不得顛簸，即使遇見風雨也必須保證航班準時到達？”顧東籬一愣，道：“這倒不致於，又不是老天爺，誰能為這種事打包票。”


  “那就是了，”唐力瑋一笑，繼續道：“醫生也不是老天爺，隻能說盡力而為。”顧東籬冷笑一聲，道：“聽說你對這個手術很自信嘛，年輕人怎麽到了節骨眼，連句保證的話也不敢說呢？”唐力瑋強行克製的心裏不快，笑道：“您是把唐力瑋當做天橋賣膏藥的的江湖郎中？否則除了這種巫婆神漢，但凡大夫都不會給您打包票！您要不信，盡可以去別的醫院另請高明，恕我不能奉陪！”


  眼看著唐力瑋做出要走的樣子，院長怕他們鬧僵不好收拾，連忙按住他的肩膀，笑道：“顧先生怎麽會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呢，也無非是看你年輕，多問了幾句嘛。”唐力瑋聽了這話，便盯著顧東籬隻是笑，並不做他言。


  顧東籬雖然心裏不痛快，也隻好說：“自古英雄出少年，你這麽傲氣，可見本事還是有的，我相信你——”說完這話，他忽然把臉一沉，意味深長道“年輕人有本事是好的，隻是不要鋒芒畢露，否則再大的能耐將來也沒處施展。”唐力瑋忙道：“顧先生的教導，晚輩一定牢記。”


  等到院長送走這個瘟神，才發覺出了一身的汗，囑咐力瑋說：“這個手術你千萬上心，否則出了差錯，咱們都擔當不起。”力瑋笑道：“院長你放心，我心裏有譜。”院長奇道：“你現在說的輕鬆，剛才怎麽不這樣講？”力瑋正色道：“每個當官的都要大夫打包票下軍令狀，醫院究竟還要不要開呢？他這完全是軍閥的作風！”院長聽了，忙道：“小聲點吧，別叫外人聽見了惹出事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