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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還卿明珠

  於是四個人都走進大廳,就見璀璨的燈光下,寶藍海絨的裏子上盤著一串白珠子,很是好看。徐懷璋拿起來細看片刻,脫口道:“好東西!放在前清,就該是王公貴胄們才能買到呢!我說你這寶貝,不是偷來的吧?”店主不悅道:“哪裏有你這樣說話的呢?”唐力瑋聽了,心中倒一動,他想寶詩前陣還說要買個好的項鏈,隻是沒見到合意的,那店主是個精明人,觀之諸人的表情,立刻對唐力瑋道:“這樣整齊的珠子實在難得,若不是急需錢,也不會賤價賣了。”


  唐力瑋問:“多少錢呢”店主看看周遭,才說:“實價3000塊,要還價的莫張口。”唐力瑋道:“不過這匆忙來的,身上也沒那麽多現金。”看樣子竟然是要買的!徐懷璋道:“你是送逯小姐麽?好大手筆。”就在這當口,忽聽得石屏梅道:“這珠子我也挺喜歡呢。”店主笑逐顏開,說:“小姐好眼力,既喜歡,就叫先生幫你買啊。”


  原來是他看單科偉與石屏梅形容親近,單科偉一看就是個有錢的主。誰知他此話出口,單科偉邊上並沒有接腔,那種氣定神閑的樣子,儼然眼前此事和他毫無關係。


  石屏梅一來是拈酸吃醋,嫉妒唐力瑋對逯寶詩出手闊綽,二來又覺得單科偉太過小氣,她想你單科偉既擺出追求的陣仗,這要緊當口卻三緘其口,真是沒趣得很。於是她脫口道:“3500塊,這珠子我要了!”眾人都一驚,石屏梅連忙對唐力瑋笑道:“唐先生不會因此怪我吧?搶了您的心頭好。”唐力瑋擺手道:“沒有沒有,其實石小姐若喜歡,我怎麽會和你爭?”


  石屏梅賭氣買了這東西,開張支票交給店主,也不理唐力瑋他們,對單科偉道:“這廳裏怎麽有種好怪的聲音,好像拿小勺挎喀玻璃,讓人難受,我還是先回自己房間吧。”言罷她便管抱著木匣子回屋不提。剩下三個男人互相告別,也都散了。


  唐力瑋和徐懷璋回到房間,起初還在談剛才的事,後來有聽差把寶詩的信箋送來,徐懷璋就道:“我先睡了,你好好寫你的情書。”唐力瑋滿心歡喜,打開信細讀。寶詩的行文雖然說不上文采極佳,但那種率真天然的語調,是他很喜歡的,講的雖然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他也看得津津有味。可惜他不會畫畫,無法將今天所見的景色悉數傾訴,隻恨自己文筆苦澀,寫好多也不能體現其萬一。他這裏正在燈下寫信,就聽見敲門聲,同時一個男子的聲音道:“唐先生,我是石小姐派來的,有重要東西送給您。”徐懷璋被敲門聲驚醒,前去開了門,咕噥道:“大半夜的,有要緊的事兒,不能明天麽?”


  等到東西拿到手,兩個人打開一看,不由瞠目結舌,原來那裏麵,竟然是石屏梅才買下的珍珠項鏈!

  唐力瑋再一翻,木匣子裏還夾著一封信,正是石屏梅的手筆,大意就是君子不奪人所好,既然他是要送給女朋友的,自己不如做人情把此物轉送給他,借此也祝福他們愛情美滿雲雲。徐懷璋道:“我看她買那珠串時,頗有賭氣的成分在,估計後來想想,自己也覺得幼稚可笑,不如把東西送給你。但現在這樣子,算是道歉呢,還是向你示好,要和你繼續保持親密的友誼呢?”


  唐力瑋歎道:“石小姐的情意,我何嚐不感動,可我恐怕要辜負了她的情意,你想我現在已經有了寶詩,還能要別的女子這麽情意重的禮物嗎?”徐懷璋笑道:“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唐力瑋道:“石小姐年輕漂亮,多少闊人求之不得,她偏偏對我很好,我很感激她!男兒五尺之軀,不能在社會上做個有用的人,我其實羞愧得很,哪裏值得她這般對待!”徐懷璋本來還有些眼紅唐力瑋的運氣,聽他這麽一說,安慰道:“你何必把自己說的那樣不堪?本來是件桃花運,叫你這麽一講,倒又有些傷感了。”


  唐力瑋打定主意,明天一早自己務必親手把東西還了。


  再說石屏梅這邊,第二天一早就收到唐力瑋退回的項鏈,傷懷不已。


  等到下山進城回家,她隻覺得這兩天的秋遊,並沒有使人精神為之愉悅,反而使得自己更加疲憊不堪。於是倒頭大睡,直到晚飯時才醒來,恰好這時有人電話約她出來吃飯,石屏梅滿口答應,等她掛上話筒,在煙筒子裏取出一根三炮台煙,擦著火柴吸著了,便靠在睡榻上,望著天花板,想起一件件心事,直到把一根煙卷抽完,她才慢慢的起身,對鏡子掠一掠頭、理一理鬢發,又重新撲了些粉,然後打開玻璃櫥子,挑件新鮮顏色的衣服穿了。老媽子照規矩站在一邊照應,為她牽大襟、牽領子,拾掇得整齊了,才拿出細銀絲織的小錢口袋遞給石屏梅,然後還在玳瑁煙嘴子上安上一根煙,等她銜著煙嘴,然後才擦著火柴替她燃上。


  這天晚上石屏梅去的是一個老主顧家裏,那些太太們見她披一件極其華麗的鬥篷,都驚歎好看,石屏梅連忙輕輕慢慢的把鬥篷卸下來,提著領圈交給大家看。但間這鬥篷的裏子,紅光射目、鮮豔奪人。一位太太笑道:“很好看,是什麽料子?”石屏梅道:“這是雙絲葛。不過它的顏色是新出來的,紅的裏麵,露出一些金黃色,據說這叫印度紅,在上海很流行。”另一個太太問:“這件衣服,做了多少錢?”石屏梅道:“不多,一百多塊錢的料子,二十塊錢手工,你們要是喜歡,可以到我的鋪子裏來看,最近我又叫裁縫弄了好多樣式呢。”大家都說石屏梅好眼力,她鋪子的衣服,全是能領北平風氣之先的。


  今天石屏梅來此,表麵上是打牌,其實是為了之前的一樁生意,她和人合夥買公債,那人說是有內幕,必定能賺大錢。誰知今天見麵,才知道這筆投機不僅沒賺到分厘,而且都蝕了本,之前投進去的錢都打了水漂。俗語說,兵敗如山倒,打牌的人手氣一背,也是這樣。石屏梅聽了這消息,恨不能立刻起身出來,那種心不在焉的態度,不一會兒就把錢輸光了,後來她隻覺得背上一陣一陣的發熱,兩腮就像烤了火一樣,拿出隨身的鏡子一照,就見皮膚上泛出潮紅來,透過那層雪花膏直紅到耳朵根下去。但是她仍然極力掙紮出笑容,打了好幾圈牌,才借口身體不舒服匆匆回去。


  她剛回到家,就見老媽子過來說:“單先生來了,說你不在,他不肯走,非要在裏屋候著。”裏屋是她的閨房,非一般人能夠進去,石屏梅聽了就不高興,想訓斥老媽子太不懂事,想想這一發作少不得被單科偉聽見,隻好先進去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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