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棄卒
再說唐力瑋和逯寶詩本來正處於熱戀中,究竟是什麽樣的事兒,使得他不顧和女友的約會而臨時改變主意呢?原來是杜馨遺的一通電話,頓時把唐力瑋喊了過去。
石屏梅萬沒想到自己會陷入如此萬劫不複的深淵,她恨不能逃進黑暗裏從此永遠消失,到底是向單科偉坦白,還是另尋他人求助,她時刻不停地改變著主意,被不同的想法搞得筋疲力盡,於是到了後來,內心忽然湧上一種決然的情緒,她想大不了就是死嘛!可這些年來的委屈和磨難,就生生白受了麽?即使在日子最黑暗的那段時間嗎,她也是期盼著會有光明的一天,如今眼看離幸福越來越近,她怎麽能夠說放手就放手呢?
石屏梅決定孤注一擲,找個有權威的人來求助,既有了這個念頭,她腦海中頭一個浮起的,就是顧夫人的名字。在去顧公館的途中,她哭了好幾次,盡管是小聲的嗚咽,黃包車夫還是不由回頭瞧了她幾回。等到了地方,幸好顧先生不在,顧夫人很熱忱的接待了她,並把她引到安靜的小書房裏。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徹底把她打垮了,使她臉上出現了異乎尋常的憔悴。顧夫人拉著她的手,很貼心的問她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有關單科偉和石屏梅即將訂婚的消息她早就拿到了可靠的消息,顧夫人沒想到好事促成的這樣快,說不定將來這位石小姐還需要她來巴結呢,聰明的顧夫人算盤一向精準,從來不做無謂的投資,她一麵盤算著該如何應對這位未來的單太太,一麵善解人意的布茶、遞手巾,安撫著石屏梅的情緒。
石屏梅很快就止住了眼淚,覺得這樣一言不發跑到別人家裏掉金豆怪可笑的,她喝了口茶水,立刻利落的把一切情況竹筒倒豆般說了個清清楚楚。好不容易把事情敘述完畢,她感情已經起伏的太厲害,恐怕再多說一個字都會控製不住眼淚。
顧夫人的眉尖隨著她的講述,皺得越來越緊,等到石屏梅完全講完,更是完全在額頭擰成一個大疙瘩,看到她情緒上也如此的投入,石屏梅覺得事情似乎有了轉機,心頭不由輕鬆稍許。
可是她實在不知道,有些人之間的感情,滋長得快、消失的也快,假若再無利害攸關的事情來牽線搭橋,竟完全不值一文!在顧夫人這裏,石屏梅的價值無非體現在單科偉身上,如今出了這樣丟臉的醜聞,憑她對單科偉的了解,這件婚事絕對不可能再繼續下去!也就是說,石屏梅很快就會成為一枚棄卒!這對於擅長布兵遣將的顧夫人來說,實在非常可惜,她也看不出來還有什麽挽救的必要。
就在片刻之間,顧夫人腦中已經有了主意。她在長期的探索中,撒謊的藝術早就臻於至善。這樣說吧,如果說顧夫人最精通的技藝是什麽,那就是撒謊,精通撒謊以後,她就精通了所有的技藝,可謂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眼看著這個小美人在自己麵前哭得花枝亂顫,顧夫人用她一貫的、誇張的手法,拉住了石屏梅的手,憐惜道:“可憐的家夥,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你放心,我一定盡力幫你的忙!”有了顧夫人的這句話,石屏梅仿佛犯人得到特赦那樣高興,她當即抹幹淚水,難為情道:“說到底,還是我自己太輕率,這件事本該和克偉商量一下,我把顧夫人當掏心窩的人,還肯定你務必不要把這件事告知與他,好存我個顏麵!”顧夫人假惺惺道:“關乎女子名節的大事,承蒙你把我當知心人,我肯定要護你的周全。”
言罷她裝模作樣思考了一會,才說:“要馬上找出來個幫得上忙的人,得給我些時間考慮一下,屏梅你不如先回家呆著,一旦有了眉目,我就會立刻告知,如何?”石屏梅覺得她說得很入理,遂告別獨自回去,接下來就是漫長的等待,起初還信心滿滿,後來就感到了神經質的焦躁,覺得每一分鍾都沒有勁頭,親自致電顧公館想問問究竟,打了幾回電話,傭人一聽說是她,都說:“夫人出門去了,您過會兒再打吧!”石屏梅先是一籌莫展,繼而才慢慢回味過來,這個閉門羹是不是顧夫人故意的呢?
顧夫人當然是故意的,這個節骨眼上,她哪裏有心思應付這個可憐的女子,早在石屏梅拜訪當天的晚上,顧夫人就和單科偉碰了麵,單科偉起初心情顯得非常好,見麵就嚷著要答謝顧夫人這個大媒,顧夫人笑道:“科偉,我可不是給三瓜兩棗就能滿足的人——不過你這杯喜酒,恐怕我是沒福氣吃到了。”單科偉一驚,以為顧府出了什麽岔子,連忙去問究竟,顧夫人歎口氣,這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個清楚。她一麵說,一麵觀察對方的表情,就見單科偉不停地抽著煙,先是臉色通紅,繼而就開始泛青,煙也不吸了,一雙手握得骨節咯咯生響,未等顧夫人講完,他忽然起身道:“我這就通知北平警署,叫警察帶槍滅了丫的!”
顧夫人疾聲道:“不可!”
見單科偉麵露不解,顧夫人才娓娓道來,說:“那白元奎是個道上的流氓,又是個地頭蛇,你這樣的強龍大張旗鼓去鬥他,未必有好果子吃,別說他存心故意,就連警署那幫人又有幾個可信的?人多嘴雜,難免傳出去,萬一走露了風聲,叫哪個小報截到消息到處宣揚一把,那不是把你的顏麵全都丟盡了?倘若再有幾張照片流傳出去,你將來還要不要在政界立足呢?”
顧夫人一席話,單科偉聽得渾身汗涔涔,他想自己隻顧著“衝冠一怒為紅顏”,卻沒有做出這樣鞭笞入裏的利害分析,差點莽撞行事。於是他接過顧夫人遞來的汗巾擦下臉,才緩緩道:“依著顧夫人的意思呢?”顧夫人冷笑一聲,從茶幾上的一副象棋裏,檢出來個“卒”朝地上一丟,努了努嘴才說:“我就是這個意思,畢竟你父親是國民政府元老,單家在廣東也是望族,你仕途上絕不能被任何人、任何事牽絆拖後腿!叫我說,你先去南京幾天,就說有公務纏身,北平這裏我幫你應付,人又沒娶進門,咱們就當不承認!”
單科偉臉色慘白,遲疑道:“這樣,這樣是不是也太絕情了?”顧夫人歎口氣,道:“你又不是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如今你風頭正緊,多少人等著揪你的小辮子,怎麽還能夠如此冥頑不明呢?”
單科偉被她一番口舌說動了心,又覺得忒對不住石屏梅,苦笑道:“英語裏管小姐叫‘miss’想念她該說‘miss a miss’,失去她也是說‘miss a miss’,唉,想念等於失去,不失去又怎會想念呢?”顧夫人笑道:“克偉你真是個至情至性的人,等這件風波過去了,我再幫你介紹溫柔漂亮的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