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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枚硬幣

  元旦將至,公司開始籌辦年會,女同事們都互相分享禮服款式,只為在晚會中爭奇鬥豔,一較高下,群里也興緻勃勃討論著今年的節目和花樣。

  陸晅沒有參與其中,對他而言,拿完年終獎,這一年就算結束了,年會不過走個過場。

  陸晅這種級別的程序員,身處業內知名的互聯網企業,又是熱門遊戲的主研發,公司自然不會虧待他,每年七位數起步的年終獎早讓他習以為常。

  不過讓他比較舒心的是,王龠沒有因為王天琦一事對他特殊相待,一切程序照舊進行,與往年無異。

  收入到賬,陸晅看了眼手機,先是轉了一部分給媽媽,其餘都留在自己賬上。

  他最近莫名看起了房子,其實也不算莫名,無非是砌巢求偶,沒房子的確不大好意思找對象。

  過去挖他的能人很多,華越待遇雖好,但他暫時沒有打算老死在這的念頭,甚至還想如果有朝一日能碰見更加合乎心意的崗位,他應該還會再去北上廣闖一闖。

  但現在不一樣了,他有了想要定居杭城的念頭,因為在這遇到了她。

  杭城房子不便宜,就說他暫住的鐘山廣場,在東湖區,一平米八萬起步,放在三線就是天價。

  陸晅倒不是沒這個實力,他工資可觀,每個月還完房貸也綽綽有餘,只是不好意思就買個小屋子,而且將來有了小孩……

  小孩……

  陸晅頓感不妙,迅速開網頁搜索,「烏龜一次下幾個蛋」。

  底下給出的答案觸目驚心:

  烏龜產卵,沒有具體個數。有的烏龜一次可以產4到5顆蛋,有的甚至可以產十幾,二十顆。

  蛋的數量主要取決於龜一次排卵的數量和這隻龜的體型。

  ……?

  陸晅額角隱痛,這麼多?

  他腦中立馬浮現n個豆丁團團大小的男版玄微和女版玄微在家瘋竄互扯棉絮漫天飛的場景。

  他枯了。

  怕是白宮都盛不下這個熊孩子加強連,立刻自爆生怕被他們連夜摧毀。

  陸晅靠回椅背,忽然身心俱疲,覺得自己任重道遠。

  臨近傍晚,陸晅喝空杯底的茶,按了兩下酸痛的後頸,頸椎問題是職業病,他之前去中醫院做過幾次理療,效果是立竿見影,但只能管住當下,後來忙起來疏忽一陣,忘記保養,又會複發。

  一下午,他都在開導自己,接受這一現實——他愛上了一個具備高度繁衍能力的物種。

  不過玄微不像是那種願意被小孩拖累的姑娘,丁克也不是不可以。

  無論是哪種結果,他必須去面對。

  然而,思前顧后這麼多,他跟玄微還是毫無進展,自己對她的唯一吸引力,就是個免費投食機。

  這是最糟的。

  陸晅束手無策,她跟人類女孩子完全不同,不能用正常的思維去理解,去感受,去相處,比方說四萬多的鑽石吊墜,在她眼裡就跟啐出來的一粒葡萄籽沒差。

  她說自己經歷豐富,過往對象都是妖神。

  她也說過,你這等體魄和姿容,我是完全瞧不上的。

  陸晅想想自己年紀輕輕,就這樣肌骨勞損,也難怪會被她看輕。

  他心底五味陳雜,下班后就查了下鐘山廣場一帶最大的健身房。

  回家前,陸晅去那辦了張卡。

  前台與教練都殷切地接待了這位下單利落又態度積極的新客人,尤其他詳讀各項事宜后,還給自己訂了個健身計劃,教練還趁此機會推銷出兩罐高價蛋□□,陸晅也欣然買下。

  送走陸晅前,他們簡直想為他鼓掌。

  回到公寓,玄微人不在客廳,是龜形態在缸內休息。

  他走過去,替她把曬背燈調暗了些。他斂目看了會,發現玄微並不算標緻漂亮的龜種,殼身紋路如怪石突陷,還是毫無章法的那種。

  大概是他看得太久,她不耐煩嘰歪起來:「走開點,你擋我光了。」

  陸晅沒動,問她:「你的殼就長這樣么。」

  「怎麼?不好看嗎?」她逼問起來。

  「挺有個人特色的……有些抽象……頗具藝術氣息,」他艱難陳詞,又問:「你可以大小變化,也能改色換形嗎?」

  玄微嘟囔道:「怎麼不能,只是不屑罷了,我看我這樣就極好。」

  陸晅好奇:「可以變成什麼樣?我能有幸看一眼嗎?」

  看他如此低微乞求,玄微不介意炫技一番,一秒后,她的背殼突如川劇變臉那般,咻咻咻連換了好幾個炫目的花紋色彩。

  陸晅看到眼花,等定神回憶,卻發現那幾個古怪搭配好像是lv老花,gucci經典紋路,三宅一生棱形,burberry格子圖案……他絕對沒看錯。

  陸晅失笑,象徵性地拍了兩下掌。

  玄微探出小頭,高高昂起:「是不是相當貴氣?」

  陸晅微挑了下眉:「是很貴氣,但你走哪知道的這些。」

  「我與阿貅約過幾次飯,他每次都嘲笑我包丑,我說你包很好看嗎?花里胡哨!他說他的包都是世間最貴的最好的,我就記下了那些紋路,不過如此嘛,我也可以。」她得意道。

  「阿休是誰?」陸晅完全過濾掉當中原委,光被這個很中性的稱呼攫住了思緒,尤其得知玄微還跟ta約過好幾次飯後,他完全無法忽略他的存在。

  玄微果斷閉上嘴,好險好險,差點透漏其他神獸訊息。

  陸晅還在追問:「男的女的?」

  玄微繼續裝聽不見。

  「也在追求你?」

  什麼鬼話?凡夫俗子果然格局狹隘,整日糾纏在情情愛愛上。

  男人遽然無聲,玄微偷瞄,他就站在缸邊,身形高大,像她幼時溪畔的重巒。

  他一步未動,只取出手機,垂眼查著什麼東西。

  靜了好一會,玄微才聽見他問:「貔貅,是貔貅嗎?」

  這都能猜到?

  陸晅盯著屏幕,「我查了下,和xiu字相關的神獸只有貔貅。」他言辭筆直銳利:「他是在追求你么,想成為你明年的交/配對象?」

  玄微被他劈頭蓋臉的憨話問到腦熱:「貔貅有妻兒了,你少玷污人家名聲!我與他只是好友!君子之交淡如水!」

  陸晅一愣,面色隨即鬆弛:「他老婆是人類嗎?」

  「為什麼要告訴你?」

  「幾個孩子?」

  「你問這作甚?關你屁事。」

  陸晅咳了一聲:「好奇。」

  想提前做好心理準備,當然,他沒說這一句,無奈玄微已經讓他「滾」,並信誓旦旦堅稱自己不會向凡人透露至交好友的任何訊息。

  陸晅只得作罷,按滅手機,把它放回兜里,並看了眼缸內問:「你晚上吃什麼?」

  被她認可前,即便心裡有不忿,還是要當個盡職的投喂機器,努力刷好感度。

  ——

  翌日,因為年會關係,陸晅沒有穿平日那些休閑舒適風的服飾,隨大流地換了身正裝。

  踩著木梯到樓下時,玄微正在喝牛奶,上唇沾了不少奶漬。

  陸晅抽了張紙巾遞予她。

  玄微斜倚著沙發,瞥他一眼,發現他今日有些異樣,等覺察出是著裝風格變化后,她翻了個白眼問:「你為什麼要學阿貅穿衣服?」

  陸晅套好羽絨服,剛要出門,回過頭就見她在冷笑:「我都說過我跟他沒私情,你就別東施效顰了。」

  陸晅聽明白了她意思,走回去:「我都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幹嘛要學他,今天我公司年會,這是著裝要求,你以為我是為了吸引你才這樣穿?」

  他忽然逼近,唇角勾著玩味的弧度。

  他這樣穿,的確與貔貅不同,還各有千秋。阿貅氣質深沉,儼然生意場上運籌帷幄的油滑老手。可陸晅很年輕,面貌舒朗,有種輕佻卻不輕浮的雅痞明凈,讓人眼前一新。

  玄微被自己的念頭嚇得一抖,人神怎麼可以相較,這不是折煞了他們瑞獸系族。

  她立馬別開眼,噸噸噸霍自己的奶,不想承認自個兒自作多情。

  見她不吭聲,乖乖巧巧,陸晅笑意加深,在她頭上猛揉了一把。

  玄微頓住。

  男人可能是怕被打,擱下一句「我去上班了」,就匆匆出了門。

  ——

  陸晅整日未回,玄微難得有了一天清凈,吃吃玩玩睡睡,好不自由。美中不足的是他不堪其擾的微信消息,是的,他給玄微註冊了一個微信,學會所有功能的第一天玄微就把他網名備註為,龜孫。

  陸晅一開始不大樂意,但看她面色深沉,他只好微微一笑:你開心就好。

  這一整天,不是問她吃了沒,就是問她在幹嘛,還拍了年會現場照片,最後一條是一張,裡面是未開封的手機包裝盒,下邊還有一句:

  「中了個11pro,回去給你。」

  接近十二點,陸晅才回到家。他有些微醺,行動虛浮,吐息也不太穩定,玄微能清楚嗅到他酒氣。

  她嫌棄地皺了下鼻頭,往龜殼裡縮緊一寸,並在心裡祈禱,別來找她,千萬別來找她。

  可現實往往事與願違,陸晅換好拖鞋后第一件事就是跑來龜缸。

  是的,跑。

  步伐急促,生怕慢了一步就會錯失良機。

  陸晅停在香案前,微微低頭,看了眼腕錶,開始點一根香,酒勁未退,他語氣也變得懶散輕浮:「還好,還沒過十二點。」

  他按開打火機,跳躍火苗瞬間映亮了他深邃的眼。他的面容在薄薄煙霧后變得模糊不清,情緒難辨:「小烏龜……」

  他這樣叫她。

  玄微一愣,誰給他的熊心豹子膽?

  他把那柱香插入香爐,莞爾:「新年快樂。」

  然後還拜了三拜,每一次作揖,上身都躬到快栽向地面,還拖著聲音,振振有詞:「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玄微失語。

  看來此人酒全灌到腦子裡去了,已然開始神志不清。

  玄微決定給自己開個結界,隔絕他的嗓音,讓世界回到令她舒適的安靜。

  這時,男人臉微微紅著,自顧自笑出聲來:「呵,對不起。」

  「不是故意的,我喝醉了……別淋我,行不行?」

  她才不會淋他,陸晅是典型的給點陽光就燦爛給點雨水就泛濫,若是此刻施法制他,就是助長氣焰,顯得自己在乎,可不就遂了他的意。

  玄微保持漠視,看他還能玩出何等花樣手段。

  可陸晅似乎失了力,做完這一切,就盤腿坐回地板,靠著牆,一言不發朝這望。

  光線柔軟,睫毛在他眼下繪出密影。

  這麼木訥地坐了會,他突地像記起什麼似的,直起身來翻自己褲兜,取出一把東西。

  緊接著,他打水漂一樣,往缸里丟硬幣。

  看著是投幣,人卻已經把自己代入灌籃高手,每拋出去,必定念叨一個:「三分,兩分,三分球……」

  玄微已屏息入定,屏蔽外界一切聲響。

  就是不時有東西蹦到她殼上,以她多年深入骨髓的敏銳知覺斷定,這玩意是硬幣。

  她蠢蠢欲動,但暫且壓抑著,不露聲色等著,等陸晅砸完,氣息遠離,回了衛生間。

  她才探出頭,再伸出爪爪,扒了扒新來的錢幣,都是嶄新的一元錢幣,顯然不久前剛從銀行換取,幾乎沒有風霜世故的氣味。

  玄微隱約聽見裡面有人聲,她眉心微蹙,側耳細聽。

  是耳熟到不能再耳熟的,陸晅的嗓音,他認真的腔調她從所未聞:

  「當我女朋友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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