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枚硬幣
玄微別過頭去,如在置氣:「怎麼不可能?跟你長得一模一樣。」
陸晅叫冤:「長得一模一樣就是同一個人?雙胞胎是同一個人嗎?」
玄微加快步伐,不想聽他狡辯:「就是你。」
陸晅嘖了聲,握緊她手:「先回家,先吃飯,我們慢慢討論。」
玄微不吭聲了。
兩人進了電梯,陸晅沒動,目光一直落在她頭頂。
玄微抬眼,疑惑望他。
陸晅下巴示意:「你摁。」
玄微:「為什麼你不摁?」
陸晅回:「想看看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家住幾樓。」
玄微磨幾下牙根,伸手按下頂層。
陸晅:「……」
他無奈勾了下唇,用拎袋子那隻手按下16f。
男人手骨節分明,稍一用力,手背就會橫出兩段脈絡清晰的青筋。
玄微故作幡然醒悟狀:「原來你家住十六樓啊。」
陸晅淡著聲:「你家也住十六樓。」
玄微不再吱聲。
他一字一頓補充門號:「1602。」
玄微:「……」
陸晅扣著她手,意有所指:「記清楚了,別認錯人,又走錯家門。」
玄微白他一眼,想想不到位,又更使勁地瞪了下。
陸晅卻跟得了褒獎似的周身舒爽,忍不住聳兩下肩,笑容也更開了。
——
到家后,玄微拖鞋都沒趿好就歡呼雀躍地蹦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單人沙發上。
她摟著抱枕左右搖,小鼻子埋在裡頭重重地嗅,她好想念她的寶座啊。
完美契合她的仙體力學,躺在裡面就像靠在一叢柔軟的恰到好處的浮遊荇藻上。
陸晅把買回來的鮮冷食物往冰箱里揣,他瞥了瞥一臉沉醉的玄微,一度懷疑她是因為這破沙發愛屋及烏,才跟他談戀愛。
陸晅叫她:「要吃什麼?」
玄微噌得豎起腦袋:「都行。」
陸晅在袋子里挑挑揀揀,突地想起要帶去公司的飯糰還在兜里,還沒吃。
他拿出來,放微波爐里熱了下。
又熱了一盒套餐飯,陸晅一起拿過去給她。
玄微在接電話,是貔貅打來的。他例行每日探「病」,卻發現別墅里已經空無一人。
陸晅在茶几旁坐下,判官似的盯著她。
玄微扯謊說自己出來散心,但被陸晅這麼一看,整個人就不自在起來了,口氣也變得飄忽:「嗯,嗯,啊,好,下午就回去。」
陸晅啪一下拉開手裡的氣泡水易拉罐。
玄微心頭一跳,說完再見,就掛了電話。
陸晅仰頭,一口氣喝了半聽,而後把它擱回去:「誰打的,貔貅?」
「嗯。」玄微聞到香味,也爬到茶几旁,一心一意拆飯糰包裝袋。
陸晅有點吃味:「你還要回去?」
「對啊,」玄微咬了一大口,「不然呢。」
「不跟我住?」
玄微抿了下唇,點頭。
陸晅問:「那你跟我回來幹什麼?」
「吃早飯啊。」她大眼睛撲眨,故作天真無邪。
陸晅搓了下額發:「不是,你主動找我,跟我和好,然後又拍拍屁股走人?」
玄微捏出一根黃色的醬蘿蔔,送進嘴裡:「誰說我跟你和好了,你都不承認自己有錯。」
陸晅偏了下身,朝著她:「我們捋一下,是我跟你說那個姓焉的可以封印魂魄,□□的確在我,但這個我們講清楚了,這事我是有錯。但你口中的上輩子,我不想連坐。」
玄微看他:「為什麼?」
陸晅不假思索:「因為我不是他。」
「你就是他。」玄微一口咬定。
陸晅絕望:「為什麼?」
玄微振振有聲:「不然你為什麼喜歡我?」
陸晅沒料到她又把這個絕世難題搬上檯面:「……我怎麼知道?喜歡就喜歡了。」
「那不就對了,因為你上輩子就喜歡我,所以這輩子還喜歡我。」
這套奇幻邏輯令陸晅無言:「他的喜惡關我什麼事,我喜歡你,只是我個人的選擇。」
玄微喝他那聽氣泡水:「除了你,別人怎麼沒喜歡我?」
「你又沒跟別的人相處過。」
怕她聽到這話真去找別的人類處了試試,陸晅安靜幾秒,沉住氣道:「玄微,你知道物質的構成嗎,它們的粒子是不同的。化學角度來看,每一樣物體的組成元素區別也很大,遺傳學上兩個人的遺傳特徵都不一樣,怎麼可以說是同一個人,哲學有句名言講世上沒有相同的兩片樹葉,你憑什麼認定這個人就是我?」
男人語速極快地叭叭一堆,玄微聽得一頭霧水,滿臉迷茫。
陸晅:「……總而言之,我不是他。」
玄微嗤聲:「反正你也不會有前世記憶,隨你怎麼說。」
陸晅撐臉,半晌吐出一句:「你也是前世的你嗎?」
玄微矢口否認:「怎麼可能!」
她才不會那麼蠢,瞎眼一般受人矇騙,愛得那麼深。
陸晅拍手,一錘定音:「這不就得了。」
「……」啊,竟然就這樣入套了?玄微把易拉罐捏出皺褶。
「所以為什麼要計較這些,」陸晅自顧自下結論:「這輩子好好跟我過不行嗎?」
玄微聞言怔忪,又眼熱起來:「因為一想起來就不爽!丟人!你跟他長得一樣,總會不自覺把你們重疊,然後我就不得不又想起這些不好的事。你知道嗎,我前世可牛逼了,能吞海移山,也比現在漂亮很多。」
見她眼眶發紅,陸晅語氣鬆軟幾分:「反正我沒見過比你更漂亮的女孩子。」
她糾正:「我是說原身!」
「哦。」
「哦?」
陸晅撓了下鼻端:「能有多漂亮?」
玄微:「你當年一見傾心,看到之後就給我送花,就有那麼漂亮。」
「真的?」
玄微重重點頭。
陸晅蹙了下眉頭,半信半疑:「我前生是雄龜?獸?」
玄微暴風狂怒,亂拳捶打:「你就是個低級羸弱的凡夫俗子!」
「……等一下,」陸晅橫開她小手:「既然我是人,那我為什麼要對一隻獸動心,因果不太對勁。」
「你就是動心了!」她一定要將此事定案。
陸晅沉吟:「我前世口味還挺重。」
玄微指節又發癢了。
陸晅笑,架住她雙手,不執著於排斥這碼事:「後來呢。」
「後來你死了。」
「嗯?」劇情進展與起伏未免太大,陸晅一下有點懵:「喜歡完你,我就死了?」
她咬牙切齒地往外蹦字:「對啊,你活該,咎由自取。」
「因為我騙婚,讓你當小妾?」男人主動拼湊起這些散碎的信息,只望藉此解開她心結。
「對!」
陸晅摸著下巴:「那我是不太好。」
玄微嚴肅更正:「豈止是不太好!」
「嗯,」他忽然認真:「是很不好。」
男人話鋒一轉:「但現在肯定不會有了,重婚要判刑坐牢。」
「我只會跟你結婚。」他說。
玄微一頓,因為他過分正經,又過於正式的語氣與神情。
她回身玩餐盒上叉子,借故避開他眼睛,沒好氣嘟噥:「你上一世也這麼說,把我騙得團團轉。」
「他是人嗎?」陸晅抬高下身,靠近她一點:「還有嗎,我跟你一起罵。」
「還有。」
「說。」
「府上出事後,你還趕我走。」
「腦子沒病吧這人。」
「你去上朝,後院人就欺負我。」
「他還當官?當成這樣?是男人嗎,連自己老婆都保護不了。」
「你平常都把我關在你宅子里,不讓我接觸人。」
「……」陸晅想起自己也曾干過這檔子事,有些感同身受,稍有異詞道:「不讓你出門,我估計可能是擔心你被……」
玄微剜他:「你不是說陪我罵的嗎?」
「罵。限制你出行,不尊重人權,怎麼能擅作主張把一個姑娘放家裡,得先徵得她同意才可以。」
「就是!」
「太自私了,我也看不起這種人。」
「對!」
「我不會這樣,」陸晅信誓旦旦:「你放心。」
玄微掃他一眼,面無表情道:「那我下午可以回貔貅別墅了吧。」
「……」
這算給自己使絆嗎?
陸晅沉默幾秒,一本正經打商量:「玄微,玄女士,玄神獸,可以住回來嗎?」
他突地想起什麼,起身走到背景牆邊,叩了下龜缸玻璃:「你的小天地,我每天都清理換水,你儘管待,我不會幹預。」
玄微這才注意到,案頭香爐里,還有幾根未燃盡的余香。
她又非常丟分地心軟了。好氣自己哦。
玄微收回視線,揭開自己面前的飯盒,裝不經意問:「我都不在,你還拜呢?拜空氣啊。」
陸晅看過去:「天天拜,假裝你還在,懇請老天,讓你回來,」陸晅微微一笑:「看來還有些用。」
他說著說著,語氣自鳴得意起來。
玄微鏟飯:「我吃飯了。」順勢掛出一臉「勿擾」牌。
陸晅坐回她身邊,看著她吃,心滿意足。
突地,他手機響了,陸晅瞄了眼,是人事部電話。他故意打開免提,那頭是相熟同事,劈頭蓋臉質問他怎麼又沒去上班,這陣請假也太頻繁了吧,是不是接外包了要跳槽啊。
「家裡有事。」他以不變應萬變。
那邊追問:「下午來得了嗎?」
「應該也不……」
玄微打斷他:「你還是去吧。」
陸晅問:「我不在你怎麼辦,又要走?」
玄微煩惱,用叉子連戳幾下雞塊:「我再想想。」
「當真?」男人語氣一下昂揚。
玄微點點頭。
人事部:「……」
對面識趣地掛斷通話。
吃完飯,玄微就回到缸里冷靜,她急需清醒的頭腦,周密的思考,理性的判斷。
到最後,她卻研究起內部環境,裡面水質確實幹凈到不像話,玻璃壁不見沒一點污跡,儼然時刻準備著,只等她回家。
光融融的,曬得玄微周身舒爽。
她把頭縮回殼裡,半眯起眼,只想打個盹,隔絕身外事。
這期間,陸晅都沒再來過她。
臨近中午,她隱約聽見他開門,道了句謝。
一個念頭猛一下竄出,這畜生居然不知會她一聲就叫外賣吃獨食?
她聽見陸晅的步伐在靠近,手裡似乎拿著樣東西,窸窸窣窣。
待他停在缸前,一下芬芳撲鼻。
玄微好奇,在龜殼裡悄咪咪睜開眼睛,她視野瞬間被絢爛色彩佔滿。
一束花被陸晅放來案上,配色別緻,香氣四溢。
「沒見過你以前什麼樣,但我覺得你現在也很漂亮,」他一下笑場,隨即清了下嗓,一本正經道:「每天都想送束花的那種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