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陣痛
方欣還是傻傻地坐在地上，剛才發生的場景一幕幕清晰浮現，他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這個世界還有這樣一號門將；
雖然這位門將已被自己戲耍，但最後時刻連續幾次的神奇撲擋，已經讓這位小將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
更不敢相信的是，自己無心傷害的一腳居然直接將他鏟下球場，小孩子犯錯的內疚心理讓他害怕主裁判會過來賞他一張牌！
他兩眼呆視著草坪，久久注視著曾德剛才倒地的位置，彷彿整個世界已經離他而去；
董悟生和譚黽一左一右地把他從地上扶了起來。
譚黽興奮地說道：「阿欣，你好棒呀！居然把他們的主力門將給廢了，呵呵，要是沒有他，我那腳遠射肯定有了，我們下半場要大開殺戒，哈哈！」
董悟生限於教養，出言訓斥隊友：「阿黽，別亂說話！」
譚黽吐了吐舌頭，對隊長的話表示接受，報以壞壞一笑回應著；
董悟生細語安慰情緒不穩定的方欣：「阿欣，沒事的，不用自責，他可是大陸頭號門將誒，實力之強你也看到了，被撲出幾個很正常，而你不是在他眼皮底下助攻我破門了嗎？你是最嘞的，千萬別懷疑自己，我們永遠信任、支持你！」
隊長的話很有份量，方欣從失落中緩過神來，但作為一個資歷最小的16歲少年，他仍止不住那股內疚之情：「可是，我把他鏟傷，好像很嚴重，不會就這樣廢了吧？」
此刻，從場外往場內隊友相聚處走的龍天，正好與港隊三人正面相遇；
剛才在場下時，細心的龍天完整地觀察到曾德受傷害的整個過程，心中憋了一口氣；
但由於了解到這種衝突的無意性，他理智地壓制住向他們發泄的意圖，只能是無奈且憤懣著；
突然間遭逢這三人，好脾氣的龍天還是恨恨地盯了三人一眼，尤其是譚黽。
看到這情景，譚黽心生一計，意欲故伎重演，他故意大聲和旁邊的董、方二人調侃：「你們看吶，大陸仔的門將就是那麼不經碰，輕輕一衝就回家吃奶去了，有什麼吊用？下半場，灌他們十個球不成問題，哈哈！」
用陰陽怪氣的腔調說出這句話，譚黽盡顯球場老奸巨猾的本色；
龍天一聽馬上氣不打一處，腳步停下，轉身怒視著譚黽！
董悟生怕又像激馬抗那樣生出事端，他抱住蠢蠢欲動的譚黽，把他往外推：「別惹事了，你今天惹的麻煩還不夠嗎？！快出去，阿黽！」
然後他又把頭轉向憤怒的龍天，用一口還算標準的國語賠笑道：「不好意思啊，他這人就是這樣，請不要見怪！」
龍天怒容稍解，冒出一口標準的粵語：「衰仔，泥唔使橄竄，額認得你，捭額記住！」
右手食指有力地指著譚黽，惡狠狠地吐出這句話，留下一個復仇的眼神後轉身離去，港隊在場的三人登時嚇了一跳！
據資料顯示，中國隊陣容中只有錢程是廣東人，什麼時候又冒出一個不知名的小子，居然會說廣東話，譚黽和方欣一臉的愕然之色：「講得滿標準的嘛！」；
董悟生卻有所了解，尤其是那股眼神所流露出的桀驁不馴，讓他心靈深處有種震蕩感！
球員休息室里靜悄悄的，隊員們都低著頭，呂居仁站著，沒有言語，死一般的氣氛！
「難道你們想就這樣放棄嗎？國家這幾年來對你們的培養就全部作廢了啊！？出現這種意外實在沒有辦法，只能說明對手十分聰明，能夠利用我們性格中的弱點，這也從側面說明了，我們的競技心理還沒有成熟。僅僅上半場而已，這種無膽匪類就這麼多斤兩了，下半場一定要給予他們最致命的打擊！」
「我在場下看得十分清楚，香港隊的後防存在極大的問題，他們的後衛彼此間的協防不夠，核心大將3號（譚黽）過於浮躁；你們都只看到他把馬抗激下場，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下半場給他把守的中路施加壓力，他遲早要露出廬山真面目；要善於利用多變的跑動去拉扯這條虛弱的防線，張暢，你上半場讓他們太安逸了！」
呂居仁在歸納本隊上半場暴露出來的一些問題，語氣中難掩一股失望之情，「至於他們的前場，我要求你們採用重點盯防的方式，嚴格限制他們的組織核心7號（陳皓）；董悟生基本上屬於一個站樁式前鋒，緊貼他，不輕易起跳，注意他的跑位，壓縮他面對我們球門的空間；」
「對21號（方欣）要實行冷處理，他快你要更快，利用身體搶先佔住內側，不讓他輕易往裡切，他畢竟只是個十六歲的小毛孩，要學會利用自己的身體優勢去擠壓他。」
呂居仁在黑板上認真地做著分析，他並沒有以暴怒的方式發泄自己的不滿，漫無目的地宣洩從不是他的作風；
作為中國新一代成長起來的本土教練，他深知此刻隊員們需要的是鼓勵，而不是無謂的責罵，低落的士氣宜鼓不宜泄！
看著精神委靡的球員，呂居仁繼續說道：「球隊作為一個整體存在，失球不是一兩個人的責任，而是整支隊伍的事，作為主教練我更是要承擔主要的責任！」
隊員望著教練，心裡涌動一股感動的情緒，他頓了一下，「目前，我們應該做的就是儘快地振作起來，融成一個整體；儘管人數上我們比對方少，但只要能發揮出網式打法的威力，那簡單的人員削減不會產生特別嚴重的影響，因為我們是一個整體！」
馬抗坐在遠處一個灰暗的角落裡，雙目無神，顯然還是沒有從驚悸的狀態中恢復過來；
他的旁邊站著史亦明，呂居仁盯了他們兩眼：「史亦明、馬抗，你們就什麼話都沒有！？」
馬抗獃獃地答道：「教練，我對不起——」
「我現在不想聽你的檢討！」呂居仁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
「教練，還是讓我來說吧，」史亦明走到隊友面前，雙手有力地揮動著，「兄弟們，我置身這場艱難的比賽之外，讓你們獨力支撐，作為隊長，我十分慚愧！正像教練剛才所說的，我們球隊是一個整體，絕對不會因缺少哪個人就無法生存；」
「現在馬抗和阿德都下場了，局勢對我們確實十分不利，但希望你們可以穩住陣腳，堅持下去，香港隊肯定不可能阻止我們前進的腳步，我們中國隊一定會去西班牙的！現在才落後1個球而已，這種差距在足球場上根本不算什麼！振作起來，伊朗隊還在1∕4決賽等著呢，我們絕不能讓他們恥笑我們中國人無能，這次一定要屠了這群西亞狼！」
史亦明不愧為球隊的隊長，自信與威信於話語中流露，這一席話擲地有聲，振奮了隊友困頓的精神，大家向他投去堅定而信任的眼神；
史亦明朝隊友有力地伸出右手，左手緊握，指向空中，大家紛紛站了起來，擁到隊長周圍，單手有力地握住彼此伸出的手掌，在隊長的帶領下有節奏地喊道：「中國龍，無敵！」
龍天扛著趙悅長長的左臂，被羅、趙兩人夾在中間，跟著隊友們齊聲呼喊；
這一場景令他十分感動，在玉柴隊時，危難關頭大家都會緊緊相擁、不離不棄，這種團結之美最能打動人心！
羅冼看著龍天閃爍的雙眼，激動地說：「龍天，我們一定要加油，永不放棄！」
一股熱淚涌到龍天的眼角處：「冼，我們絕不會輸！」
身為教練，對這一幕不可能無動於衷，幾行淚水悄悄地在呂居仁的面龐流淌著，他轉過頭，輕拭臉龐。
多少年來，對於相似的場景，他遇到過很多，但卻不像今天這樣從心底產生撼動自己心靈的力量；
自己真的很自私，為了追尋心中的「防守戰術共產主義」，固執地賠上這群青年的未來，王朋關於進攻的理念再次浮上心頭，呂居仁又一次陷入矛盾的掙扎中！
對於這支球隊來說，現在確實已經是最危險的時候，一旦最終輸球，被香港隊淘汰出局，直接的結果就是球隊無法進軍世青賽，這支以明年的北京奧運會為出發點組建的球隊，功敗垂成，將就地解散。
而輸給中國香港這種印象中的三流球隊，正可謂是十足的奇恥大辱，中國足球將又一次成為全世界的笑柄，這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的。
事實上，中國足球自2004年亞洲杯和2005年世青賽之後，已經呈現出一種頹態；
各級國字型大小無心又無力的表現都在表明，中國足球已經在不斷下滑，疲軟的成績在近期看不到一絲雄起的痕迹。
而中國的足球管理部門卻並不自知，就像當年的清王朝一樣，依然還活在天朝上國的迷夢當中，總以為自己是亞洲冠軍，是亞洲一流球隊；
輸給日本、韓國、伊朗、澳大利亞這種超一流強隊可以接受，但要是被泰國、越南、柬埔寨，甚至香港、台灣、澳門這種級別的球隊擊敗，就是世界末日。
這種滿足自我的幻象，不知還要持續多久，當真的到了被東南亞足球圍毆那一天的到來，中國足球又該何去何從？
中國足球儘管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就進入了職業化，但真實的表現卻一點都不職業化；
青訓系統一直沒有建立起來，仍在吃著體工時代的紅利，2002年世界盃就是體工時代的最後一絲高光時刻。
但是，紅利總有耗盡的一天，中國足球在溫水煮青蛙的環境不願覺醒，黃粱一夢，一夢百年，何其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