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化帛
部署會結束以後,球員們紛紛散去,會議室很快便只剩下呂王兩位教練。
這已經成為了這支國青隊的一種慣例,但凡大賽前,兩人必然進行一番交流。
而隨著征戰的深入,兩人由最初不合拍的對抗狀態,逐漸形成一定程度上的合拍,球隊在兩人互補性質的指導意見過後,提出的措施也較為切實可行;
教練組也已經形成了共識,如果說教練組是整支球隊前進的司令部的話,「鵬侶組合」就是這個司令部的首席智囊,兩人相得益彰的配合一如當年在國家隊的表現。
呂居仁在研究筆記本電腦上阿根廷的比賽錄像,王朋則在戰術白板上比劃著,在畫出了一個標準的聖誕樹陣型后,他把眼望向呂居仁:「老呂,你覺得這一次能夠這麼痛快地贏了日本,單純就是因為我們的陣型出其不意嗎?」
呂居仁沒有抬頭,眼睛仍看著電腦屏幕,簡單回應道:「排陣出乎他們的意料是一個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我覺得是我們的邊路戰術打了出來,這一點讓日本人很吃不消。」
王朋點了點頭道:「嗯,現在看來,前一段時間人員減少的意外,反倒很好地促成了我們球隊由中路轉向邊路,如今的這支國青隊在邊路進攻的效果上做得比國家隊更好,只是不知,你現在的想法如何。」
說完,王朋好奇地望向他。
自從走上08之星教練崗位以來,呂居仁一直以區別於國家隊的思路在執教,國家隊單純追求邊路,他的球隊就越要強調中路滲透,國家隊越是簡單粗暴,他的球隊就越要複雜深刻;
幾年的堅持下來,他確實打造出區別於以往任何一支中國隊的球隊,中場控球的場面迎合了國內關於推崇巴西與荷蘭的技術流派的追捧。
王朋在去年剛回國接手國青隊技術指導這份工作的時候,他是十分不理解老友的一些十分刻意的舉動,但隨著接觸的深入,他漸漸理解了呂居仁的心思。
這段時間以來,球隊無奈的人員狀況給了驕傲的呂居仁一個台階,順勢而下的他日益轉向邊路,這場對日本的大勝是他的戰術重點變化的一個標誌。
王朋了解呂居仁是一個固執的人,要改變他幾十年如一日的思維並不容易,而今他的變化十分可喜,在他動搖之前,王朋想在想法上進一步堅定他的選擇。
呂居仁愣了一會後答道:「我的想法很簡單,我也不是那種死板到極點的人,看菜吃飯,來來去去就那麼幾道菜,不將就的話就連飯都吃不上了。」
王朋點了點頭,打趣問道:「那麼,下面對阿根廷的這場比賽,我們又有啥好菜可上呢?」
「其實在打日本之前你們關於這個陣型反對的理由,我都知道,大敵當前排出這個有點陌生的陣型,確實比較冒險,雖然結果是成功了,但現在看來還是十分后怕。在與日本的比賽中我也確實看到了那些擔憂的理由;」
「阿根廷不是日本那麼容易忽悠,我相信他們也會認真地研究我們與日本這場比賽中的變化,所以接下來這場我們不能再照搬上一場的取勝經驗,樹挪死、人挪活,即使要全力去拼,但也還是不能過於盲目。」
說到後面,呂居仁的頭已經抬了起來,看著王朋,眼眸里滿是堅毅的色彩。
這場對宿敵日本的勝利還是為他帶去了幾分自信,王朋笑了笑,饒有興趣地問道:「阿根廷是怎樣一支球隊,你我都非常清楚,你的回答中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一絲害怕的情緒,老呂,我迫不及待地想問一句,你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呢,還是已經完成了任務,輸贏已經無所謂?」
呂居仁堅定回道:「就像你今晚跟小夥子們說的,我們不存在什麼完成任務的講法。無論我們面對怎樣的對手,不到比賽結束那一刻,我們都不應該去考慮賽場之外的事情,那種賽前為對手定位的行為純粹是心理因素在作怪,中國球隊很多時候就是死在這一條上。」
「沒有比賽之前,伊朗、韓國、捷克、日本,這些對手的分量與阿根廷是一個級別的,對我們來說沒有任何差別,發揮出我們的特點,取得了勝利,那我們就是強者,反之,我們就只能是弱者,一個一輩子也抬不起頭的孬種!」
呂居仁答得很乾脆,語氣中確實沒有一絲猶豫。
呂居仁是一個脾氣很犟的人,年輕時曾經為了堅持心中的正義,拒絕在賽季末段的一場人情球中放水,氣得當時球隊的主教練冷藏了他好幾輪;
隨著年紀與閱歷的增長,他懂得變通了不少,但在原則上的堅持還是可以找到當年的影子,兩次三番不依從國青隊主管足協副主席高強的安排,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具體到比賽當中,就是他不管對手強弱與否,一旦與之交手,他都會全力投入,力求擊敗對手,不到比賽的最後一秒鐘他都不會放棄,在這一點上,他與龍天在比賽中所體現出來的韌勁倒有幾分神似;
一路從亞青賽走來,淘汰賽的每場比賽都是從懸崖的邊緣上走了回來,驚心動魄的過程越發把他的心練得堅硬無比;
作為親身經歷者,王朋有足夠的理由相信,中國土帥這一次是真的在強大的對手面前站穩了腳跟;
強將手下無弱兵,主帥的精神鬥志決定了球員的戰鬥慾望,他更相信,球員們已經克服了中國球員那種習慣性未戰先怯的先天性心理缺陷。
無論比賽結果如何,中國球員能有這種面對強敵時淡定的心態,這不僅是這支中國隊的巨大進步,更是整個中國足球的長足進步,是支撐著孱弱的中國足球走向強盛的一筆寶貴財富;
王朋一直在思考著中國足球在關鍵時刻習慣性掉鏈的命題,而自從接觸這批國青小將后,小夥子們堅強與大氣的表現感動了他,而親身經歷的幾場比賽也給了他很好的啟示,依稀中他摸到了這個命題的關鍵切入點;
而隨著今晚與呂居仁的交談,他茅塞頓開般明白了許多,之前的許多假設都找到了切實的論據,他迫不及待地要記錄下此刻突然涌動的靈感。
看著陷入沉思的好友,呂居仁以為他是在擔心自己和球隊的戰意不夠堅決,瞄了他一眼后平靜說道:「比賽要一場場踢,想太多沒用,先把賽前工作做足,才有談論的意義。我覺得你剛才對阿根廷的分析還不夠深入,現在的每一名阿根廷球員的特點、踢球習慣、主教練的風格還有點球的習慣……很多細節的方面你再詳細收集,今晚我想加加班,我想讓明后兩天的訓練更具針對性一點。」
回過神的王朋點了點頭,迅速打開了筆記本電腦,在備忘錄上敲下了呂居仁剛才的要求,隨後,另開一個文檔,在頂頭處打下了《淺析中國球員戰前心理對比賽的影響作用》。
部署會結束以後,球員們沒有安排的就三三兩兩往樓下的咖啡廳走,由於球隊下了嚴禁外出的通牒,因此這個不大的休息場所頓時擠滿了中國球員。
中國隊下榻的這座賓館位於城市東側,往外望去,整座城市的輝煌燈火依稀可見;
選一個靠窗的位置,靜靜飽覽夜色,是一件無比愜意的事情;
相對於繁華喧鬧的馬德里,巴利亞多利德只是一個小城市,是一座適宜身心放鬆的心靈之城。
電梯打開的門裡傳來了羅冼與趙悅標誌性的打鬧聲:「操,大月子你個大廢材,信不信爺劈了你!」
「二愣子你就剩一張嘴,有本事你來喂,老子一腳將你踢回西昌老巢去!」
走出來以後,羅趙兩人居前,身後跟著龍天、錢程和路雲開。
看著大廳的人以異樣的眼光看了過來,龍天笑著封住了兩人破鑼一樣的嗓音:「好了好了,安靜點,咖啡廳是情人聊天的地方,別打擾了人家的雅興。」
錢程響應道:「就是啦,知道你哥倆贏球了心情好,生怕人家外國佬不知道一樣,莫吵了,素質!」
羅趙兩人正想回應,只見路雲開使勁推了推兩人,並急切地小聲提醒道,眾人順著他的眼神方向望去,只見大廳一角齊整地坐著史亦明、宋敏和關劍等7人。
在龍天這夥人注意到對方的時候,對方前來打招呼的人已經走了過來,是唐龍。
唐龍看著尷尬的龍天笑道:「難得今晚有時間,隊長提議我們大家一起下來坐坐,還以為你們都在宿舍,朱立業剛上樓去叫你們了,還真巧,嘿嘿。」
龍天禮貌地答道:「是啊,好巧哦,呵呵。」
趙悅陰陽怪氣地說了句:「打擾你們共商大計了,不好意思哦,我們『五小天鵝』還沒夠格與你們『六大天王』平起平坐呢,你們繼續。」
唐龍的臉頓時顯得十分尷尬,一時之間不知說何言語。
打架事件以後,儘管類似的摩擦事件沒有了,但彼此內心的疙瘩是真正地結下了,原本就有些隔閡的主力幫與替補幫越發生分。
在緊張的比賽過程中,大家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比賽上,但在比賽過後的間隙,那種尷尬感很自然就產生了;
尤其是隨著龍天、甘仁、錢程、趙悅、孫辛吉和王供清等替補球員,憑藉個人傑出的表現正式上位,主力幫球員的心中越發不是滋味,而隨著主力幫最頑固的兩個人章容與曹林的離隊,主力幫顯得茫然了起來。
作為球隊目前的首席右後衛,龍天說話的底氣足了不少,而出眾的身體素質、平易近人的性格與好脾氣、關鍵時刻敢打敢拼的頑強作風等特點,使得他在替補幫中的威望漸高,隱隱中有了帶頭大哥的派頭。
唐龍不屬於主力幫,為人處事講求公心,即使在龍天最受壓抑的時候也沒有讓他難堪過,龍天與他的關係一直都還比較好,此刻也不忍讓他臉色上過不去;
龍天趕緊接話道:「龍哥,哪用你親自跑過來,叫一聲我們就過去了嘛,呵呵。」
再轉頭望向其餘四人,「是吧,兄弟們,大家都在那裡呢,我們也過去吧,傻站這裡幹嘛,呵呵。」
路雲開與錢程很快便跟著唐龍走了,趙悅跟在兩人身後,羅冼磨蹭著不願意過去,上次讓章容與李旭東揍到的臉頰上現在想來還隱隱作痛。
龍天笑嘻嘻地看著他,看得他心裡發毛,惱火道:「看我幹嘛?」
「看你帥唄!」
「現在才知道啊?」
「我是早就知道了,可我認為,你今天要是不大方地跟著我們過去,就你一個發脾氣走開了,就真的很影響你的帥哦。」龍天開始激好面子的羅冼。
羅冼嘀咕著還是不願意過去,龍天好說歹說還是沒有辦法,最終只好拋下一句話準備過去跟眾人匯合:「隨便你吧,你現在都夠離群了,以後可別找我埋怨大家不理你哦!」
剛轉過頭,身後的羅冼一把拉住了他的左手,龍天內心暗笑道:「小孩子一個,呵呵!」
轉過頭去,只見他不好意思地咕噥道:「你、你、你們怎麼能丟下我,真是一點都不夠義氣,哼!我又不會真的不去,只是上次被打得那麼狠,我總得表達一下我的不滿吧,讓他們也知道有求我們的時候。」
龍天笑著搖了搖頭,安慰道:「好了,大方一點,凡事講究以德報怨,打架那事理本來就在我們這邊,為什麼要顯得我們理虧一樣?我們越是大方,他們才會越內疚吧,以後自然就不敢欺負我們了嘛。」
龍天說的話很中肯,羅冼最終還是聽了進去,最終與從電梯里走了出來的朱立業一起朝眾人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