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霧中的馬鹿
玄後走進餐廳,向在場的所有人問了早安,她身後跟著Alexia。
Alexia今天穿著寬鬆的亞麻長袍,一改之前的性感風,畫著眼影,但是眼睛裏有紅紅的血絲,走路也有些不自然。
一個當服務員的內事組美女,看著Alexia,又掃了一眼Gray,然後咬著上嘴唇努力不讓自己笑出來。
“雷先生,你今天感覺身體如何?”玄後專門問候了一聲那個得癌症的少年,雷心諾。
少年有些意外被問到,猶豫了一下說:“感覺很不錯,今天早上起床,全身都很舒服。”
“那就好,那麽麻煩大家用完早餐,到院子裏上車,今天我們要旁聽一個會議。”玄後微笑說。
“可以問一下是什麽會議嗎?楊小姐。”許浩然問。
“Baselmittee on banking supervision的一個例會,我們並不發表意見,隻是聽一下,下午還有別的安排。”她說。
卞凱神情嚴肅,若有所思。方笑剛忍不住吃驚地問:“這個會我們也能旁聽?我們代表哪個國家的中央銀行?”
“方先生之前做經濟顧問的意見很不錯,別出心裁,也很有遠見,應該來聽一聽。當然,我們所有人並不代表什麽經濟體,大家跟著公司安排行動,我在車上等你們。”玄後帶著Alexia又離開了餐廳。
大家匆忙吃完了手上的東西,跟去院子裏。現在院子裏停了一輛能坐二十人的中巴車,Alexia在當司機,玄後像導遊一樣帶著其他人上車。汽車在市區穿行,要避讓開藍綠色的有軌電車的行車路線,道路兩旁,大多是三層到五層的小樓。小樓底層多是各類小商鋪,店門口都擺著幾樣綠植美化環境。
中巴車慢慢開了有半小時,停在了一幢像放大了的中焦單反鏡頭一樣的圓形建築門前。門口有一個中年歐洲婦女在迎接他們,帶著他們坐電梯上了十層的會議室。
八位男士在會議圓桌上坐好,帶路人離開了。玄後沒和他們一起坐電梯上來,房間裏隻剩下了他們。
王小豪問方笑剛:“這是什麽地方,我們要聽的是什麽會議?”
“這裏應該是國際清算銀行總部,開什麽會我不知道,反正是討論怎樣監管銀行,控製風險的。”方笑剛說。
“這我怎麽能懂,我隻是一個搞體育的。你們是幹什麽的?”王小豪問在座的人。
“你比我強,我就是一個無業遊民。”卞凱說。
孫令冬說:“我是一個跑銷售的,剛到這家公司來工作。”
方笑剛說:“我也差不多,剛到這家公司來,做個小職員。”
Gray說:“我們和這家公司有些貿易來往,我是來考察的。”
“我做技術工作,剛進公司一個月。”肖複雲介紹道。
“我說過了,我是來治病的,我還在上學沒畢業。”雷心諾說。
許浩然笑著說:“我和你們有些不同,我是受邀來參觀的,我在地方銀行工作。”
“我們好像沒啥共同點啊,這個選拔真讓人捉摸不透。”王小豪一臉茫然。
許浩然說:“選拔方式更奇怪,任誰也想象不到,昨天是玩德州撲克,今天變成旁聽銀監會開會了。”
“問題是,”卞凱認真地說:“這裏是給國際上最有實力的二十七個國家和地區的中央銀行代表開會的地方,我們肯定語言不通啊。反正我是不會聽得懂那些專業術語的會議內容的,除非他們用中文。”
“這一點不用擔心。”玄後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不知什麽時候她換了一身深紅色的職業女西裝,出現在門口。
“楊天小姐。”他們向她點頭並打招呼。
玄後走進門,會議室內的投影儀被打開,牆上投射出另一個會議室的影像。房間裝修和桌椅樣式和現在他們這個會議室類似,隻是房間大很多,可容納上百人。那個會議室當中有一張鋪著桌布的長桌,桌子上放著二十多麵不同國家的小型國旗,其中不少國旗邊上還有看不清圖樣的其它小旗。長桌邊人已經坐得七七八八,會議馬上要開始了。
這邊的會議室裏不知哪裏的喇叭正在以比較輕微的音量實時傳遞那個會議室裏的發言。方笑剛除了聽出來,應該可能不是說的英語之外,啥也聽不懂。
這時會議室門口又有人敲了兩下門,隨後門直接被打開,進來一個看起來四十歲上下的華裔女性,化了一點薄妝,人很優雅。她進門後對玄後點了點頭,然後戴起一個耳機坐到投影儀旁。
“她是Jennifer(詹妮弗),今天做我們的同步翻譯官。”玄後簡單介紹了一下她。
投影儀中那邊會議室裏又有人入場就坐,傳來的語音比較嘈雜。好在很快那邊支起一個小話筒,一個白發的歐洲老頭對著說了一句話。
“請安靜,我們的會議馬上開始。”詹妮弗突然開口了,幾乎和那個老頭同時結束說話。
會場安靜下來,方笑剛等人也都打起精神坐直了,看著屏幕。
白發老頭對著話筒開口了,他的麵前是德國國旗和另一塊白底藍字的小旗,他開口後兩秒,詹妮弗開始翻譯:
“各位,我是Jens Weidmann,來自德國中央銀行,第三季度國際清算銀行的運營費用清單和按股份承擔的費用明細已經交到大家手上,四季度的預付款項請各位股東於15個工作日內支付。下麵有一則董事會變動,是由美聯儲提交的。”
白發老頭把小話筒在桌子上遞到一個年輕人手中。這個青年非常年輕,身前兩麵旗幟,星條旗和美聯儲的圓形鷹頭旗。
“各位,我很榮幸得到任命,代表美聯儲出任國際清算銀行的董事,我叫約翰·克裏斯·摩根。”這個男青年說,當然語音還是由詹妮弗同步翻譯。
這時邊上一個人說話了,他沒有用話筒,但是就坐在約翰邊上,聲音很清楚地傳來:“YYFC,你們摩根家族這是要執掌美聯儲了嗎?”他的身前有一麵英國國旗。
青年微笑對他說:“沒有這回事,這隻是我個人的工作。”
嘈雜了一會之後,話筒被藍邊六芒星國旗後麵的人接過來:“我是以國銀行的斯坦利·費雪,我行本月要發行500億美元的20年期國債,年利率2.64%。”
這時紅底星月旗後麵的一個中亞長相的男人麵色不善地說了一句話,也被清楚地傳了過來。詹妮弗聽著她的耳機,突然麵露難色,看向玄後。
玄後對在場人說道:“這是土耳其語,他說以國人這是要借錢打仗。”
許浩然搖頭讚道:“楊小姐真是知識淵博。”
玄後不置可否,那邊會場又有英文傳來,原來話筒又回到了美聯儲的那個青年手上,詹妮弗翻譯道:“我們隻談生意,不講政治。”
這時揚聲器裏傳來不用翻譯的中文,五星紅旗和銀監會紅色盾旗後麵的一個人民銀行的代表說話了:“生意脫離不了政治,甚至會導致戰爭,作為國際性的組織,我們應該了解資金用途。”發言得到了不少與會人員的點頭支持。
費雪搖頭說道:“關於用途,我們有權不解釋。”
————————Else ——————————
向北離開亞平寧半島,整個意大利被拋在身後。安德魯和Eva向遠方的群山開去,那些連綿的山頭就是阿爾卑斯山脈。人類的城市最初總是建在水邊的平原上,而這座山流下的幾條大河孕育了一大半的歐洲文明,就像昆侖山之於中國一樣。
他們在米蘭租了一輛短款90英寸軸距的黑色路虎衛士,雖然今天多雲偏陰,但沿途景色依舊迷人。
進入高海拔地區之後,整座山出現了大霧。安德魯把車開得盡可能的慢,以防備大霧中突然出現的迎麵駛來的汽車。
“這天氣真糟糕,看來我們整個上午都要花在這段山路上。”他慢慢開著說。
Eva出乎意料地說:“可以開快一些,前麵一段沒車了。”
“小姑娘膽子倒不小,那我真加速了?”他說。
Eva點點頭。
他露出無畏的神情,在視距近乎為零的大霧中提速。車速已經到了一個有些危險的地步,對麵如果突然來車,並且開錯車道的話,就隻能自求多福了。
在霧裏快速前行了有一分多鍾,Eva對他說:“減速,前麵有車了。”
安德魯踩慢了車速,果然大霧中出現了一輛慢速行駛的白色皮卡,兩車交會而過。
“還真被你猜中了。”他笑著說。
“你怎麽知道我是猜的。”她的笑有些嘲諷的味道。
“那我要不要再加速?”
“過會吧,馬上會過來一輛藍色阿爾法羅密歐的Giulia。”她告訴他。
“這你要也能猜中……我靠!”大霧中果然開過來一輛藍色轎車,倒三角型的進氣格柵一閃而過,車型什麽的都說對了。
“你怎麽知道的?”他吃驚地問。
“中國技術,地圖軟件。”她朝他晃了晃手機。
“第三國家的科技真是神奇。”他簡直不可置信。
“加速吧,前麵沒車了。”
安德魯疑惑地加快了車速,眼睛看著自己的車載屏幕導航,上麵隻有路的方向,根本不會顯示對麵的來車。
“我還能再快一點嗎?”他問。
“最好如此,我趕時間。”她說。
他謹慎地加快速度,車速提到60公裏每小時,這時衛士越野車在山路上顛簸起來,它的避震不如驕車或SUV那麽舒適。一大一小兩個人在車裏時不時上下震動。
“減速吧,前麵一輛BMW。”她說。
安德魯減慢速度,按了按喇叭。很快也聽到前方喇叭聲響起,隨後一輛黑色寶馬X5和他們擦肩而過。
“中國的手機軟件真是神奇,我可以下載一個用嗎?”
“目前沒有其他語言版本。”她說。
“但好像你也不怎麽看手機屏幕?”他看著她說。
“我看的。”Eva拿起手機端到眼前,好像在看地圖。
“那麽前麵有車嗎現在?”
“嗯,二十秒後,有輛卡車。”她說。
他踩了踩油門,十五秒後再放慢車速,很快聽到大車開過來的聲音。他興奮起來,說:“那汽車以後都可以無人駕駛了。隻可惜這車是手動檔。”
“加速吧,前麵一段沒車。”她說。
車速被提起,很快開到了70碼。
“前麵還有三公裏沒有車子。”Eva說。
車速繼續提高,安德魯掛到五檔,汽車在大霧的公路上開到了100碼(這裏指的是公裏每小時,不是英裏每小時)的時速,他時不時看導航地圖來確定前方有沒有轉彎。
一團團霧氣迎麵撲來,汽車破霧前行,他嘴角掛著些興奮的表情。
突然一團灰白的霧氣似乎有些不一樣,直到非常近的距離才看清,馬路正中有一隻不小的灰色動物停在那兒不動,是一隻成年雌性野生馬鹿。
“Oh, mio Dio! ”安德魯沉聲驚叫,緊急向右打方向。Eva在這一瞬間也瞪大了眼睛,手腳不自覺得抓緊。
刹車、輪胎側滑的聲音伴著一聲撞擊聲響起,那隻鹿被撞了小半個屁股,向左邊旋轉著飛出幾米遠。汽車在滑動失控中向右邊離開了路麵,安德魯沒有再亂打方向盤,但是右邊是一片斜坡。
汽車不可避免地在這片斜坡上側翻並滾了兩圈,坐在車裏的人隻感覺天旋地轉外加山崩地裂,最終車子以向右側翻的姿勢停了下來。
翻車時,兩人被安全帶勒緊,停下來後變成吊在那裏,安德魯抓著方向盤和門把手,撐住自己的身體,否則會掉下去壓到Eva。前擋風玻璃的四個角都被撞碎了,裂紋向當中延伸到整個前方,不過玻璃整體還在框內沒有碎下來,窗戶玻璃大多沒碎。
“我們先出去。”安德魯在側翻的車裏掙紮著離開座位。Eva解開安全帶,在車裏站了起來,幫他調整姿勢。
隨後他們向上打開了駕駛位室的門,爬出了車子。山上寒風刺骨,安德魯冷地縮著脖子,路上的霧中看不到那頭鹿的影子,應該沒受重傷,跑走了。
“希望有保險,不然我們要賠不少錢了。還好人沒事。”安德魯看著受損的車說。
“你頭上出血了。”Eva告訴他,他的左前額擦破了皮,不是很嚴重,滲出少量血來。
“這個沒事,”他抹了一把額頭,說:“問題是接下來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