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長夜

  暗夜無風,雲層遮星掩月,除宮中煌煌,城中各處光點亦是零散,其中最明亮的一處便是齊王府。


  侍衛自府門口接到從宮裏回來的主子,將提燈甩給趕馬車的侍衛,“秦錯,替爺好好看路啊!”


  就跟在蕭風淺另一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說的都是他們剿匪離都這些日子,都城的坊間趣事。


  不是什麽阿三家的狗出去溜達一圈,扒了鳥窩,叼回幾隻死鳥。


  就是什麽王二家媳婦跟人跑了,被抓回來愣不說奸夫是誰,被直接活活給打死了。


  聽得蕭風淺直搖頭,“怎麽都血淋淋的。”


  再說,也就是玉康坊那邊藥了老鼠。


  侍衛也不知他那葛大哥,放著查北汗探子的正事不說,給他的消息怎麽都是這樣的,不怕主子罰他繡花嗎?


  侍衛想了想,嬉皮笑臉道,“爺不在城裏,姑娘小倌們牽腸掛肚、以淚洗麵,算嗎?”


  蕭風淺眉毛一挑,侍衛嘿嘿直笑,“爺您也不能怪屬下啊!現在除了那位,就屬您最被姑娘們惦記了。”


  蕭風淺作為先帝五子三女中,唯一一個非嫡出的皇子女,年少時可能引起過一些矚目。


  但他比不得其他幾位皇子,文武不顯,也就徒有一副好皮囊,加之本就不受寵,慢慢就淡出了眾人的視線。


  若非蕭風奕登基封了他一個齊王,都城百姓都快忘了,先帝還有位二十好幾,禦前上馬都能摔下來的窩囊皇子。


  蕭風淺“哦”了一聲,“那說說那位?”


  “那位跟日漸威武的爺比,就是個純笑柄了。”


  侍衛得意地說到一半,突然謹慎起來,朝旁邊掃視了一圈後,見已入了蕭風淺住的西院秋露堂,才掩嘴小聲道,“繼改名後,她要跟你搶媳婦了。”


  給皇上選妃,就她那段位?

  蕭風淺一愣,停下腳步回轉身來笑了,“你們說我先救她,是不是腦子被驢踢了?”


  左右兩邊的人也跟著停了下來。


  侍衛不解,問道,“對啊!爺您瞧她下午那仗勢欺人的樣,先您竟還出手救她,為什麽啊?”


  一旁執燈的秦錯終於聽不下去了,冷著臉道,“她死了,我們的案子找誰查?”


  “你又知道了。”侍衛跳起來,指著執燈的秦錯道。


  秦錯漲紅了臉,“秦莫,你出去別說是我兄弟,我嫌丟人。”


  秦莫下巴一揚,“我還嫌你丟人呢,本事沒別人半分厲害,擺臭臉倒學了個十成十。”


  秦錯這一年跟蹤杜武在外,剛回來沒多久。


  看這兄弟二人又快打起來,蕭風淺輕“咳”了一聲。


  二人再無狀,卻是不敢惹主子出手調教的,頓時收斂。


  秦莫心大,轉臉就跟沒事人一樣,問道,“對了,爺,您還沒說皇上叫您進宮做什麽呢?”


  秦錯冷“哼”一聲,“這還不承認自己笨……”


  “你要學就學的像一點,杜武可沒你這麽多話。”


  秦莫嗆聲時,秦錯同時說了“皇上找爺,自然是為皇後遇刺的案子”。


  秦莫反應過來,又跳了起來。


  “不能吧!爺您這剛剿匪回來,腰上還帶著傷呢,就算您是頭驢,皇上也不能這麽可勁使喚啊!”雖然傷是假的。


  話音未落,秦莫的頭就被秦錯給拍了。


  秦莫也不嫌害臊,跳過去挽住蕭風淺的胳膊,指著秦錯控訴。


  “爺您剛瞧見了吧!秦錯才剛回來多久,就又開始欺負屬下了。”


  說著,還抬起左腳隔空連朝秦錯踢了兩腳。


  蕭風淺嫌棄的看著挽住自己胳膊的手,先將自己胳膊解救了出來。


  “秦莫啊!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此間四下無人,我們還是保持點距離。”


  因蕭風淺府裏府外,進出都是男子,他又將秦莫寵得沒邊,所以坊間有不少他好男色的傳聞。


  爺怎麽不向著自己?

  秦莫傻眼了,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時不知該找誰哭訴,也都打不過,“哼”了一聲,朝院外走。


  “屬下不跟你們一般見識,屬下去找先生,不擱你們這找不痛快。”


  “等一下。”蕭風奕喊住了他,“先生傷風未愈,你跟個野猴子一樣,別去打擾他。”


  秦莫一臉得意,“爺去宮裏不帶屬下,這府裏的事,爺也甭想知道。”


  還沒得瑟上兩句,秦錯上來一記擒拿,就將他的手反在了背後。


  秦莫扭脖子瞪眼,秦錯手上勁漸重,痛得秦莫哇哇大喊,“爺,呀、呀、呀,我說還不行嗎?”


  秦錯麵無表情的鬆了手,退在一旁。


  等我往你床上放老鼠夾…


  秦莫心裏想著,邊抬手捏著差點被擰斷的胳膊,邊朝蕭風淺委屈兮兮的道,“先生在廚房做長壽麵,這會精神頭正好呢!”


  “做長壽麵?”


  蕭風淺眼神流轉,不知是好奇,還是想起了什麽,抬腿邁步向院外走去“去看看。”


  秦錯也覺得要去看看,如今他們府裏可是吃穿不缺,哪還用先生自己動手做吃的,就很可疑。


  而秦莫,純粹就是哪裏有熱鬧哪裏湊,早忘了先還等著看他葛大哥的熱鬧。


  …………


  蕭風奕壓住遇事不是隻會吹胡子瞪眼,就是哭喊擺資曆的老臣,將皇後遇刺一案教給蕭風淺後,又單獨囑咐了杜武一番。


  尤其是那架將昭華寺裏裏外外翻遍,都未找到的床子弩。


  等杜武退下後,議政殿內就隻剩下蕭風奕一人。


  這位成功嗣位的年輕帝王,煩勞了一日,臉上終於露出了疲態。


  他閉眼斜靠在在寶座上,反手用中、食指有一下沒一下的夾著山根。


  聽到幾不可聞的腳步聲,蕭風奕也沒睜眼,隻道,“出去,朕要一個人靜靜。”


  來人停下了腳步,輕聲喚了一句“陛下”。


  蕭風奕聞聲猛地睜眼坐了起來,看到立在眼前的人,早喜怒不形於色的他,少有將失望刻在了臉上。


  “是你?”


  芷鳶嘴角噙笑,並不將蕭風奕的反應放在心上,曲膝行禮道,“陛下,禦膳備了宵夜,您可要用一些。”


  蕭風奕的目光落在了芷鳶托盤的玉酒壺上,“罷了,去西次間吧!”


  議政殿麵闊五間,五間相通,明間是正堂,置龍案、寶座,是處理政務的地方。


  東西次間則是半休息室,作讀書、用膳、小憩用,有時也接見大臣,東西稍間則是寢室。


  移步西次間後,芷鳶很是麻利的將酒菜擺上了圓桌,執壺為蕭風奕添了一杯酒。


  蕭風奕看著那碟色澤金黃的千絲糖醋魚,愣了很久才接過銀筷,嚐了一口,“你今日很不一樣。”


  芷鳶笑著曲膝行了一禮,算是應了。


  若非周齊海點醒,她還真以為自己有何不同,現在看不過是曾在太子妃伺候先後的時候,得過她幾句提點,和有頗似太子妃的臉型罷了。


  大抵失去的,都是好的。


  他們皇上也是個念舊情的人,她認了。


  蕭風奕勾了下唇角,“坐下,陪朕喝一杯。”


  這漫漫長夜,太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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