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諦聽衛
翌日,斐然抱著昨日八角亭拿回的冊子,跟著皇後的步輦,走在去北玄宮的路上,腦子裏還在想,皇後昨夜的“不來”,是幾個意思。
皇上厭棄了皇後?
可說厭棄又仿佛言過了,畢竟皇上對皇後,本就沒有多少情意,不然也不會讓她盯著皇後的一言一行。
總不能真如所言,是怕皇後行差踏錯,才讓她時時刻刻盯著的。
這個說法,斐然顯然更不相信。
顧露晚如今帶麵紗,已成了習慣,除了吃、睡,她都帶著。
這刻顧露晚半眯眼靠坐在步輦上,並不知她承恩宮小掌事,在憂慮她的前程。
她跑這一趟,純粹就是知道蕭風奕就算再惱她,也不會因已死之人,與她為難。
除了於事無補,也怕計較起來,就不是死法不同,那麽簡單了?
但皇上不咎,她這做皇後的,也不能當沒事發生過,總要解釋兩句。
顧露晚坐得高,看得遠,遠遠便見承平長公主被一個宮女扶著,在前麵一段路上,來來回回踱步。
按理說,承平正是如花兒一般的年紀,又有著清麗脫俗的美貌,本該是這世間最亮麗的顏色。
可顧露晚看著來回走動的人,卻毫無生機,好似一抹幽魂。
上一世她也算看著承平長大,一直將她當作自家妹妹,見狀忙讓步輦快了些。
她還有些後悔,那日顧慮如今關係,既未及時將她帶回,回宮後又未去西所尋過她。
等臨近一看,小姑娘整個人果然很不好,毫無精神氣不說,眼下還浮黑,顯得她那巴掌大的小臉上,隻剩了雙偌大空洞的杏眼。
這副模樣,竟是比先後去後的狀態,還要更差幾分。
顧露晚忙下了步輦,扶起對她見禮的承平。
“你可是哪裏不舒服?”
承平麵容呆呆的,她也不知自己為何在這,她想去找皇兄。
可她皇兄,早不是記憶裏那個溫柔,疼她,愛她的二哥了。
她想找顧露晚,可又覺得對不起她已故的二嫂。
是以她就在這段路上來來回回,竟是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
顧露晚看向陪著承平的宮女,“長公主這是怎麽了。”
宮女眼神飄忽的看著主子,欲言又止。
看來不是尋常理由,顧露晚又問道,“那長公主因何事在此徘徊?”
宮女神色依舊為難,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承平感受到顧露晚的關心,猛得就抓起她的雙手,求道,“皇嫂,你讓皇兄把那串佛珠賞給我,好不好!”
說著,豆大的淚珠從眼眶裏滾落出來。
一串佛珠,蕭風奕素來疼這個妹妹,那怕再特別,也沒有不允的道理。
除非,蕭風奕知道了承平與明心的事,還斥責過她。
但看承平這副樣子,又不像隻挨了罵那麽簡單。
顧露晚抽出一手,接過斐然遞上的錦帕,擦著她被打濕的小臉道,“好了,承平不哭,我先送你回西所。”
承平手上一緊,搖頭道,“我什麽都不要,隻要那串佛珠,求皇嫂成全。”
顧露晚無奈點了點頭,問道,“是串什麽樣的佛珠?”
承平眼睛一亮,抓著顧露晚的手,又哭又笑,“就珍寶閣裏,那串西域高僧供奉佛前的佛珠。”
顧露晚點頭,“那你且先坐我的步輦回西所,我替你去問問。”
送走承平,顧露晚便隻帶著斐然,走去北玄宮議政殿。
一路走著,她看著來往宮人,總覺得今日北玄宮氛圍有些奇怪,遂遞了個眼色給斐然,自己往前走了。
斐然機警,淺然含笑往另一路上拉了個擦肩的小太監打聽。
小太監一開始直搖頭,但斐然梨渦笑語,很容易讓人卸下心防,於是很快就問到了想要的答案。
斐然聽後臉色煞白,緩了會才摸了錠銀子給小太監,回到原路看顧露晚已走前了一段,她緊了緊手中抱著的冊子,最後還是按耐住好奇沒有翻看,追了上去。
“娘娘,說是陛下在朝上責罰了不少大臣,這會都還未下朝呢,我們要不稍晚些,再來?”
斐然雖暗中聽命於皇上,但她的臉麵卻需要皇後來給,是以明麵上她還是希望能護住皇後體麵的。
蕭風奕發火,這可是個新鮮事。
上一世相識十年、夫妻七年,見他都永遠是溫柔和善模樣,便是連大聲斥責,她都未見過。
顧露晚淡淡道,“可知是什麽事?”
斐然皺眉擠著眼睛,不太確定道,“好像是眾多大臣都反對,陛下組建什麽,直接聽命於他的諦聽衛,才惹得陛下不快。”
諦聽,虎頭龍身、獨角犬耳、獅尾麒麟足,傳聞中的通靈神獸,以聽辨世間萬物,善聽人心。
咱們陛下,登基一年有餘,總算要組建隻聽命他的耳目了,還給取了這麽個好名字。
這舉動引來大臣反對也正常,要知自古不隸屬各處,直達天聽的監察情報機構,可不僅是握在帝王手上的寶劍。
還是一把懸在諸臣頭上,不知何時會掉下來的利刃。
隻是蕭風奕組建諦聽衛的由頭,會是什麽呢?
斐然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顧露晚已大步直向大殿而去。
斐然追在後麵,緊張大喊,“娘娘,那邊是大殿,您不能去啊!”
彼時,暗藏洶湧的朝會結束。
皇上走後,一眾大臣有序退出大殿。
他們臉上,有著震驚,是真的任誰都想不到,亡了四十年的王朝,清剿了二十多年的胭脂,竟然還有餘孽。
大曆可隻是個僅存在了十幾日的王朝啊!
從哪來得這般通天本事。
他們看著被羽林衛押解出大殿的魯國公,又不得不信。
當然也有一些人在心裏揣摩,魯國公豢養暗衛,謀殺皇後是不爭的事實。
他再多認一個勾結大曆餘孽的罪名,就能讓皇上組建諦聽衛的理由,更為充分。
說不準,這才是他九族未被株連的真正原因呢?
大臣們邊往外走,邊交換著眼神,等出大殿時看著還跪在大殿外,懇求陛下收回成命的同僚,也是直搖頭。
皇上組建諦聽衛,損害的將是多方利益,所以各方都有出人出來死諫。
指諦聽衛權力職權過大,不合法製,有違政和。
這會他們看到己方同僚跪著,心情相對複雜,有純粹心痛的,有慶幸不是自己的,有看到再進一步希望的。
不過麵對與己政見不合,日常做對的大臣跪著,心裏想法就單純多了。
單純幸災樂禍。
心想他們的陛下還是太仁慈,如此觸犯天威,竟隻拖出大殿罰跪,怎麽樣也要打上幾板子,教訓一下才是。
這般想著,三三兩兩低語下玉階,便聽側後方有喧鬧聲傳來。
正與身邊人調笑,說著去哪喝酒的蕭風淺,耳力敏銳,算是率先看過去的人之一。
隻見聲音傳來處,麵紗遮麵,一襲天青色宮裝的顧露晚,從簷廊轉角繞出來,後麵急步跟著斐然。
一些大臣還未反應過來,如此橫衝直撞,跑來大殿的是何許人,貌似聽到“皇後”字樣,皆是一臉震驚。
顧露晚繞到前殿,被羽林衛押解的魯國公一身灰袍,在這些紅紅紫紫的朝服中,竟成了最顯眼的顏色。
她目光一鎖定,便朝著他的背影,追了過來。
蕭風淺自不會和旁邊沒見識的人一樣,認為她是來手刃謀害自己的真凶的。
他見她怒氣衝衝而來,對著旁邊的人調笑,說是“破了這樁大案,要找娘娘討賞”,徑自就轉身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