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敲打
蕭風奕未再多說什麽,隻讓她小心莫傷到自己,便起行去上早朝。
顧露晚將蕭風奕送出鳳儀殿,目送他出了承恩門,就將斐然單獨叫進了鳳儀殿次間。
她素日萬事都交由斐然打理,是以這一舉動,並未引起承恩宮其他人的注意。
室內,斐然躬身立在顧露晚下首半丈遠處,第一次在她麵前,覺得如此壓抑。
這種壓抑,與顧露晚平日不滿,展露出的怒氣不同。
此時的她,就靜靜坐在羅漢床上,一手隨意搭在炕幾上,唇邊甚至還掛著微微笑意。
但就是這副看似漫不經心的慵懶模樣,有種無形的壓迫,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斐然隻覺雙腿發顫,“撲通”就跪到了地上,忙磕頭認錯。
“奴婢該死,請娘娘息怒。”
聽著顧露晚聲音仿若從空穀傳來。
“且說說你錯在哪。”
知道錯在哪,尚能補救,可怕就可怕在不知做錯了什麽。
斐然抬頭,眸中盈盈粉淚欲出,“奴婢錯有千萬般,最大的錯,便是不知何處惹得娘娘不快。”
顧露晚扯了個冷笑,“本宮看你與北玄宮的芷鳶走得頗近。”
可她與芷鳶往來明明不多,斐然心裏“咯噔”一聲,申辯道,“奴婢與禦前的人交好,都是為了娘娘啊!”
這個理由顧露晚之前聽過,但斐然今日的反應,明顯更激動些。
“為了本宮?你明知本宮身子有礙,還留陛下夜宿。”
顧露晚嗤笑,“是以為本宮不知你們這些小蹄子,心裏想什麽嗎?”
她如今孤身一人,行事難免束手束腳,可經昨夜一事,她方知不是所有事,她都能求得萬無一失。
策反斐然,收歸己用,已是迫在眉睫。
而現以疑心斐然媚上發難,便是威嚇不成,也不會有人疑心她的動機。
頂多多個善妒的名聲。
斐然錯愕,眼裏噙著的淚花撲簌而出,跪著往前挪到了顧露晚腳邊,仰頭哭訴。
“娘娘誤會奴婢了,奴婢怎麽會有這等心思,奴婢……都是為著娘娘著想啊!”
不會和不敢,這中間含義可是天差地別。
加上連太皇太後都當麵揶揄,隻要她不是真的蠢笨無知,怎會不知帝後隻是表麵恩愛的傳言,在宮中早已甚囂塵上。
說得一心為主,這人是真聰明。
顧露晚心中感慨,對斐然的來曆更加好奇。
“倒是個識趣的,那你知本宮近前來回換了那麽多人,為何獨獨留下了你嗎?”
斐然聰明機警,人又率直,辦事牢靠還長得討喜。
她覺得自己能留在皇後身邊,左右不過是這些格外順皇後心意。
卻聽皇後帶著戲謔的語氣,將她心中所想,一個個問了出來,最後才嗤笑一聲。
“聽話?”
斐然瞪目屏息看向顧露晚,隻覺她唇邊的笑意格外刺目。
皇後這聽話的意思,究竟是知她是皇上派來監視自己的,還是覺得她格外乖順,或是,或是……
斐然不敢往下想,哭著道,“奴婢效忠的隻有娘娘,娘娘信奴婢,奴婢絕無二心。”
見顧露晚閉目扶額,像被吵得不耐煩,斐然忙收聲,雙手疊放在額前,不停磕頭。
那怕這個時候,她也顧慮額上有傷,會讓皇後不喜。
顧露晚放下手,“可本宮看你自詡有幾分聰明,其實糊塗的很,隻知這大魏是陛下的,卻不知本宮才是這承恩宮之主。”
媚上可以開脫,再一味替昨夜多嘴狡辯,怕是會惹得皇後厭棄。
斐然開口,有抽噎聲溢出,“奴婢以後再也不自主主張。”
顧露晚笑笑,“回宮許久,倒一直未再聽你提起過姐姐。”
斐然剛鬆了的心,又一下揪緊,呆呆望著坐上人,意圖從她臉上分辨出點什麽,才發現自己壓根就看不透這個人。
“奴婢回來才知道姐姐去守皇陵了,不在宮中。”
顧露晚似笑非笑,“是不在,還是不在了,想必你比本宮清楚。以後什麽話當講,什麽話不當講,想必你比本宮更清楚。”
看斐然徹底怔住,顧露晚才知事情真如她所料,斐然來曆真有問題。
雖然她還未全然弄明白,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斐然最後不知自己是如何出的鳳儀殿,甚至不知顧露晚那幾句話的含義。
越想越覺皇後是疑心她身份,而唯一不拆穿的理由,是要用她反間皇上。
故而今日早間之事,斐然斟酌之後,半字都未透給北玄宮的人。
接著穀雨前的幾日,蕭風奕夜間又來了承恩宮兩次,一次未留下,一次留下也和上次一樣。
他獨睡於寢室,顧露晚徹夜看書。
自我調侃說是虛度二十餘載,如今見賢思齊,再不奮起直追,便真空餘望洋興歎了。
蕭風奕並不生氣,反佩服她的韌性和決心。
就此,宮裏關於帝後私下實際不睦的傳言還未傳起,就被破滅。
傳皇後大婚後患失心瘋,不小心傷了自己的臉,更是不攻自破。
都說皇後以紗遮麵,是不想落個以色侍君的名聲。
但這些,不是太皇太後所樂見的,在顧露晚北玄宮殿前一哭後,亦非勳貴朝臣所想聞的。
是以在高門女眷忙著添花裁衣,隻求在賞花宴上豔壓群芳。
百官忙裏偷閑,舉弓射靶,想春蒐拔得頭籌之際。
還是有些人,不忘動歪心思。
各式消息如雪花般飄入清風館,唯有穀雨前得知的一事,讓長清格外上心。
可他踏著月色潛入齊王府秋露堂,院內卻是半個人影都無。
正思慮間,他聽見隱隱有吵鬧聲從遠處傳來。
“爺,萃然堂那麽多空房,就準卑職搬進去,和先生同住吧!”
秦莫興奮的剛說完,未聽有人回絕,秦錯壓低的嗓音就響起。
“爺,卑職那院子陰森森的,最近常鬧老鼠,讓卑職搬去桂院吧!”
桂院是比鄰萃然堂的院子,與萃然堂就一牆之隔。
秦莫的聲音拔高,“你想得倒美,哪是你院裏鬧老鼠,明明是你貪吃招老鼠。”
聽著爭持不下的二人,嗓門越扯越高。
長清是沒了去探阿朝底的念頭,所幸進房等他們回來。
秦莫進院,看到印在窗欞上的修長身影,大喊“有賊”,就直直衝了進來。
看到清新俊逸的長清,麵容那叫一個尷尬。
長清在秦莫衝進房間的那個瞬間,聞到了一股帶著桃花的清香的酒氣。
人比人,氣死人啊!
長清擠笑道,“我家小莫兒是多久沒見大哥了。”
不久,幾日前剛被逮住打了一頓。
秦莫哈哈直笑,捂眼往後退,“葛大哥不要誤會,我就是縫補多了傷了眼,一時看岔了,先下去歇著了啊!”
等他出去,才發現院子裏害他上次挨揍的秦錯,早沒了蹤影。
“秦錯,你小子自己闖禍,竟有臉撇下我偷偷回萃然堂。”
隨著秦莫的喊叫聲飄遠,一身天青圓袍的蕭風淺走進來,在炕幾的另一邊落了坐。
長清聞著桃花釀的香味越發濃鬱,臉色越發陰鬱。
蕭風淺自動忽略,拿起放在炕幾上那摞厚厚的紙看起來。
紙上記錄的是清風館這幾日收集到的情報,對比平時,多了三四倍不止。
大多是關於諦聽衛調查吏部賣官鬻爵的進展。
蕭風淺邊看邊點頭,“我這二哥暗中扶持的這批人,效率不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