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迷蒙前路
天很黑，腳下的路好像沒有盡頭，路浮笙漫無目的的走著，等到意識稍微有些清醒時，她低頭往下看，不知何時平坦焦土變成了一根漆黑的鐵鏈，她和鐵鏈之下無數似影似魅的怪物對上視線。
它們在往上爬，貪婪的雙眼緊盯著她，好像她是什麽人間美味。
路浮笙急忙抓住手邊的長繩，順著鐵鏈看去，一望無際的黑暗，前後都沒有光亮。
“這是哪？”空曠的峽穀，除了那些鬼魅的吼叫，連回音都不曾有。
“師尊？師兄……”
她一邊喊，一邊抖著腿步履維艱的往前走。
粗劣的繩子將她的手磨得鮮血長流，滴滴答答的落入無盡的峽穀，聞著血味的鬼魅叫囂得更加興奮，鐵鏈的晃動的幅度也越來越大，額頭上沁出的汗水順著臉頰“啪嗒”一聲落到鐵鏈上，走的每一步都膽戰心驚。
“你覺得他們很恐怖嗎？”平靜的女聲從四麵八方傳來。
隨著這道聲音的響起，迷漫的黑霧從峽穀中升起，像有實體般將峽穀中的嘶吼聲遮蓋，鐵鏈也不再晃動，路浮笙停下腳步，緊盯著前方，好像有人正迎麵而來。
隻有一雙白得近乎宣紙的手搭在長繩上，路浮笙能看清她手腕下流動的鮮血，被一襲紅衣襯得十分詭異。
“你是誰？這是哪兒？”路浮笙克製住心底的戰栗，大著膽子上前一步。
那人卻迅速往後退，還是維持著她隻能看清手腕的距離。
“你忘了麽？”女子輕輕歎氣。
路浮笙便問道：“忘了什麽？”
“你是魔啊，”她說，“怎麽能忘記仇恨，忘了複仇呢？”
路浮笙頓住，眼尾漲得通紅，“你胡說！我是人，是修仙者！才不是什麽魔族！”
女子忽而一笑，鬆開握著長繩的手，那繩子便墜入峽穀，猛地失去抓扶，路浮笙身形搖晃，勉強穩住身體後僵硬得不敢再動。
“你是魔。”
女子十分肯定，路浮笙看著她從黑霧了上前了一步，赤裸的腳踝上纏著一條金鈴。
“因為你就是我。”
不是，我不魔，也不是你。
路浮笙想要開口，腳下的鐵鏈卻攔中斷裂，失重感襲來的瞬間，她看見隱在黑霧中的女子嘴角勾起一抹淺笑，眼角處的紅痣便像一滴欲墜的紅淚，她的眼裏漾著笑意，卻不達眼底。
路浮笙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跟被魘住了似的。
“浮笙？”
聽這音色，她不用看就知道是誰。
“師兄，”路浮笙抬頭看他，深吸了一口氣，“我怎麽在這兒？”
“還說呢，你都昏迷兩天了，”蘇息遇坐在床沿，從懷裏掏出藥瓶倒出丹藥遞給她，“你要再醒不過來，我都要懷疑仲墨師叔的醫術了，怎麽一個引靈入體就不適成這樣。”
蘇息遇臉上帶著笑意，看著她呆呆地接過丹藥握在掌心半天沒回神。
她能引靈入體了？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巨大的喜悅一下湧入腦海，路浮笙一時之間想不出該說什麽好，等心情平靜了，她才喃喃道：“可是，為什麽呢？”
為什麽突然就能了？明明她什麽都沒做啊……
“不管為什麽，至少你現在是真的踏上修士一途了，”蘇息遇將她耳邊的碎發撩到耳後，盯著她的臉認真道，“以前我總擔心自己出去曆練你會被欺負，現在終於可以放心了。”
路浮笙聽他說的話，心中忽然閃過一絲模糊的念頭，她總覺得這話裏有什麽其他的意思，但總是抓不住。
“師兄……”
她一手捏著丹藥，一手抓著他衣袖，撒嬌似的嗔道：“就算能引靈，我還是那個需要師兄保護的小師妹。”
蘇息遇知道她最放不下七情六欲，聞言輕歎了一口氣，語帶寵溺的低頭應道：“是是是，師兄永遠會保護小師妹。”
路浮笙這才露出一抹淺笑，在他的注視下仰頭一把將藥咽了下去。
這還是她第一次吃丹藥，以前她身子骨弱，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而丹藥則凝聚了最純粹的藥力與靈力，凡人之身實難承受。
所以那時，師兄最頭疼的就是她生病一事。
仲墨師叔的製藥坊，一堆上品丹藥中總會留一份尋常的草藥，巨大的藥爐旁，留著一排大中小型號不同的砂鍋，這些都是她的專屬藥具。
扶桑山靈氣逼人，藥穀裏的靈植不計其數，製作的丹藥天下一絕，可她每次生病，師兄都要到外麵去買草藥，按照普通的方子給她一道一道的熬，拉扯這麽大，她的師兄可遭了不少罪。
“師兄……”她睜著琥珀色的眼眸，一邊笑一邊流淚。
“你啊，”蘇息遇伸手將她臉龐邊的淚輕輕擦掉，點了點她鼻尖，一臉無奈：“真是拿你沒辦法。”
路浮笙破涕為笑，得寸進尺的埋首入他懷中，其實她也不想露出軟弱的一麵惹他擔心的，但她心裏總是隱隱不安。
很快，她就知道這股不安從何而來。
“你說什麽？師兄他要去虛澤？”
路浮笙整個人愣住，久久沒有從慕希顏帶來的消息裏回過神。
慕希顏自顧自的剝著橘子，隨口道：“是啊，扶桑上下都傳遍了，說蘇息遇師兄不愧是弟子中的第一人，此次帶隊探尋……”
她叭叭的說了一長串話，路浮笙紅著眼眶抓著床沿不發一言，死咬著嘴唇直到口中一股鐵鏽味。
一旁不多話的歸不係率先察覺到她的異常，他打斷慕希顏的碎碎念，有些擔心的開口問道：“浮笙，你沒事吧？”
慕希顏剝好橘子遞給她，也跟著問道：“浮笙，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沒什麽，我就是腦袋還有些疼。”路浮笙並不鮮妍的臉上掛著一抹淺笑，她接過慕希顏手上的橘子，有一瓣沒一瓣的掰著。
慕希顏還想說什麽，一旁的歸不係拉著她，搶先道：“那我們就不多打擾了，你好好休息。”
被他全程拉著離開的慕希顏，出了滄瀾殿才意識到反抗，“你幹什麽！給我放開。”
歸不係鬆手，拱手賠禮道：“在下失禮，請慕姑娘恕罪。”
“你拉我做什麽，我還沒和浮笙好好道謝呢。”揉了揉手腕，慕希顏嘟囔道。
歸不係深深看了眼滄瀾殿，想起方才路浮笙聽到蘇息遇要去虛澤的消息時，一瞬間蒼白的臉還有不安的眼神，抿著唇對慕希顏道：“浮笙還不知道蘇師兄要去虛澤的事。”
慕希顏瞪大了眼：“那我豈不是……”
她和歸不係原是來道謝的，可這謝還沒道完，反而給人添了堵，慕希顏懊惱的拍著腦門，直呼自己缺心眼。
歸不係盯著她被手臂遮了大半的臉，尖尖的下巴上朱紅色的胭脂口微嘟，涼風吹過，他聽見自己說：“她知道也是遲早的事，你不必太過自責。”
“但願吧，”慕希顏盯著玉階旁翠綠的扶桑樹，眼神有些慌亂，“我……我先走了。”
背過身，她拍了拍砰砰跳的心口，怎麽回事，剛才她竟然覺得歸不係低沉的聲線，有點……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