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雲遊傳》。越幼稚獲得快樂也就越簡單。
雲遊侃侃而談,讓諸女聽了心也確實靜了許多。
他於武學並無興趣,然對於各種佛道典籍卻越來越喜歡,這也是他心境淡化,看開一切的重要原因。
清羽靈頗為擔憂道:“小猴子,你既然什麽都無所謂,看得通透,那你會不會想不開,出了家做和尚或者是道士啊?”
雲遊哈哈笑道:“那是想開了,不過道理我是懂的,可我又怎舍得拋下愛我的和我所愛的人呢?萬丈紅塵我還沒看夠,放不下的太多,又何談看透?
真正的修行又何必要躲在寺廟和道觀之中,我在哪,哪裏便是修行之所。”
風水爻伏在莫子楓身畔,聽他嘮叨不停,不覺罵道:“你這書呆子就是看書看傻了。什麽上麵會安排人來救我們,人呢?誰又來救我們了?”
雲遊苦笑了笑,突然神經一緊,右手食指作了一個“噓”聲狀,輕聲道:“這不是人來了麽。”
諸女相顧茫然,屏氣傾聽,卻一點聲音也無,然雲遊聽得清楚,似有幾人腳步聲在靠近。
伏耳在地,隱隱聽得一人說道:“齊長老,這金蘭城到底開罪了什麽人?他們自己人手不夠,卻要拉我們丐幫來充數,可別做了冤大頭。”
另一人道:“哼,我瞧這金蘭城就是一個空架子,咱們投靠他為的是什麽?還不是樹大好乘涼麽,哪知道他媽的這麽多破事。
青山劍派,馬刀幫紅槍會來找麻煩也還罷了,居然連普陀山也給得罪了,咱為了他們可死傷了不少弟兄。”
雲遊心想,三幫找金蘭城的麻煩那也不奇,他們素來不合,定是得知金蘭城把我擄走並傷了他們弟子,前來報複和討人的。
那普陀山卻是為何而來?啊,莫不是那三姑已經知道了莫子楓沒死?不會,她又怎會知道的?
啊,是了,是小仙女和溪辭等一眾普陀山弟子,她們定是尋人尋到了此處的。
這金蘭城自己也失蹤了王管家和如影姑娘,卻去哪裏把人還給他們,自是有苦難言。
哎,好好的城主不好做,偏要來追問我什麽武學心法,羊肉沒吃著,惹了一身騷,這叫做自作自受。
又聽一蒼老的聲音說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金蘭城再不濟也比我們待在丐幫和那些臭氣熏天的汙衣化子在一起的好。
依我看來,這些人一再相逼,可不隻是找人這麽簡單,這金蘭城定還有什麽秘密所在。他們要找的人想是及其重要,或是藏有什麽重大秘密之人。
要不此人不是知曉什麽神功秘籍,多半就是知曉什麽寶藏,江湖中人為的不就是這兩樣東西麽。”
雲遊心想這老頭猜的還挺準,隻是那些人確實隻意在找人,你這腦洞倘若能猜到我這藏身之所,那才叫厲害。
正想間,忽聽一人叫道:“齊長老,這裏有口枯井,會不會有人藏在裏麵?”
雲遊心頭一凜,激動道:“對……對,我們就在這裏。”
諸女並未聽得任何聲音,見雲遊自顧說話,皆是詫異的望著他。
又聽一人說道:“我砸塊石頭下去試試深淺。”
不一會又聽得一人喊道:“喂,裏麵有沒有人?”
這一喊聲音甚大,顯是對著井口使上了全部氣力。
雲遊立時起身向那巨石門跑去。
卻見黑幽幽的甬道內被大大小小的石塊塞滿,
石塊上正爬過去一人,正是顧三春。
顧三春爬到石門前,奮力拍打著石門,向上大喊道:“有人……我們在這井底……”
她不住大聲叫喊,求生之欲強烈。
可那人的聲音是自井口而下,是以顧三春在門邊能聽到微弱聲響。而她隔著石門,無法將聲音聚而上傳,叫喊也是徒勞。
隻聽一人說道:“沒有人,咱們走吧,誰會那麽傻跳這麽深的井裏?我可不想冒險跳下去送了性命。
咱們為金蘭城效力,能敷衍便敷衍了事,管他媽的,哈哈哈……”
隨即便有幾人同時大笑起來,聲音越來越弱,顯已走遠。
雲遊心中暗罵,真是一群蠢豬,你他媽那麽高砸石塊下來,有人也給你砸成鬼了,難怪好好一個丐幫會毀在你們這代人手裏。
見顧三春依舊趴在石塊堆上不肯下來,聲嘶力竭的叫喊著。
雲遊心下一陣酸楚道:“顧姐姐,下來吧,他們都走了,這就是命。”
顧三春緩緩爬下,神情悲憤,雲遊伸手去扶,卻被她狠狠一甩,怒喝道:“你為什麽不喊?為什麽不盡力去爭取機會?你變了,你已經不是我當初所認識的小張儀了。
他是為了成大事可以忍辱負重,逆天改命,積極進取的大英雄,而你……而你卻變成了一個隻會逃避問題,逃避現實的懦夫。
算我看有了眼,高估了自己,更高看了你。”
顧三春向來都很遵從雲遊所做的任何決定,覺得他是一個有大才之人,也從未對他這般大怒過。
自打雲遊出那水星城之後,顧三春便覺得他越來越不像他。
此刻爆發出來,在怒罵聲中盡是失望和傷心的語氣,大有怒其不爭之意。
一罵完便即落下淚來,頭也不回的向裏奔去。
雲遊怔在原地,眼看著她自自己身邊掩淚跑過,心想是啊,我為何不喊?興許方才我用盡內力喊上一聲,上麵的人能夠聽見呢?
顧姐姐這樣失望難過,自是在怪我做事不再積極上進。
唉,我是不是真的有問題?為何感覺自己越來越融入不了這個世界?與這個世界顯得格格不入?倒想長困於此了?
雲遊一直都很自負,對於任何事都信心十足,仿佛天底下就沒有他完成不了的事。
此刻卻不禁對自己產生了懷疑,是不是自己真的錯了?
不覺想到孟子所說的話:行有不得,反求諸己。
於是又開始反思,什麽才是道?
此後被困在這石室的日子裏,她們以五毒充饑,那臥室內還藏有不少酒水。
初時誰也不肯食用,到得後來終是饑餓難耐,所幸這裏儲備頗豐,各種家用物件也齊全,兩男八女用上個幾年也是足夠的。
花如影在食用那些蟲豸後連連反胃嘔吐,眾人不以為然,隻道是她在金蘭城過慣了好日子,身子嬌貴,不適應的結果。
隻顧三春瞧在眼裏,大為出奇,然這種事又不好說破,便也沒有過問。
莫子楓傷愈後倒也還識得眾人,隻偶爾見了壁上圖譜會發起狂來,非逼著雲遊教他練那什麽王霸氣訣。
雲遊無可奈何,隻得奇形怪狀的在他麵前瞎教一通,莫子楓看得出奇,越是不懂越覺得高深玄妙。
於是便常能見到他時而躺地打滾,時而四腳朝天的扮作烏龜在石室各處的身影。
風水爻見他時瘋不瘋的樣子頗是心疼,然看他們玩的開心的像個孩子,便也沒去計較這些。
溪辭從照顧莫子楓傷勢時的羞不能言,到得後來也是膽子大了,竟和他有說有笑起來。
莫子楓一到正常時,那可是情場老手,這麽一位情竇初開的少女如何能禁得住他這一番逗?
雖說莫子楓比溪辭大了一輩,可他習了那《太陰虛水經》,皮相上不見生老,任誰也看不出這是兩輩人。
就連大小左也都有意無意的忍不住想和他搭上幾句。
雲遊臉上的毒也已散盡,隻右臉的劍痕不去,照理說仍舊是位美少年,然碰上了莫子楓卻是輸的體無完膚。
這些日子一個個的投敵叛變倒向了這老白臉莫子楓。
花如影是一心要嫁入豪門做他兒媳的,風水爻是他女兒自然也向著他。
隻剩下落小霜清羽靈和顧三春為雲遊堅守陣地。
而溪辭大小左則完全被莫子楓的美色所迷。
雲遊也常笑她們三人是重色輕友的家夥,直把她們說的麵紅耳赤出手相向為止,倒也為平日無聊的時間增了不少樂趣。
“室中歡喜時有盡,不知今昔是何昔?”
雲遊躺在地上望著眾人感歎吟道。
顧三春靠牆坐在一邊,心灰意冷道:“外麵是什麽樣都與我們無關了。”
驀地溪辭“啊”的叫道:“外麵這會多半正是過年呢。”
“你怎知道的?”
溪辭指了指牆角下密密麻麻的“正”字,敲了敲下巴,淡淡道:“我掐著指頭算,每隔十二個時辰便記上一筆。這在普陀山中也是我無聊時最喜歡做的事情,雖不能說百分百的準確,然也相差不了幾天。這樣算的話,該是新年的時候了。”
“溪辭妹妹你可真夠細心的,虧你還有這種愛好。”
“熱愛生活,總要把我在這世界上留下的日子給記錄下來,至少證明我來過,會不會顯得很俗氣?”
“這樣也很好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又有什麽俗不俗的,自己開心就好。”
落小霜一直和顧三春靠坐在一起,聽得“新年”二字,抑不住興奮道:“雲遊哥哥,是過年了麽?我可喜歡過新年了。”
顧三春笑道:“隻有小孩子家的才喜歡過年,大人們卻忙壞了。”
清羽靈接道:“過年很好玩啊,大家一起開開心心的,多熱鬧。”
大小左支頤著下巴,坐在一邊,眼望著室頂,自言自語道:“好漂亮的煙花,紅的黃的,綠的紫的。鑼鼓喧天,鞭炮劈裏啪啦的響個不停,躲在被窩裏聽著這種響聲便覺得是天下間最幸福的事了。”
她這一說,諸女仿佛置身其中,一個個想起過年的場景,眼中紛紛流露出欣喜向往的神色。
落小霜最是精神,喜道:“對呀對呀,我特喜歡聞那種鞭炮的硝煙味。
雲遊哥哥你還記得麽,小時候你可壞了,故意叫我來聞那股味道。我以為鞭炮打完就走了過去,不知你又從哪搞了鞭炮插在牛糞裏麵,害我濺了一臉。”
清羽靈“噗呲”笑道:“霜兒妹妹,這死猴子小時候可沒少欺負你。你放心,有我在,再也沒人敢這麽害你了。”
雲遊笑道:“我當然記得,那可是你過年的新衣服,奶奶為此拿棍子追了我半天,老不深刻了。”
諸人哈哈一笑,清羽靈也“格格”笑道:“穿新衣戴新帽,溪辭師姐,你可還記得小時候,你為了新衣大哭的事情麽?”
溪辭臉一紅,不好意思道:“我還以為是師父偏心,就把漂亮的留給小師妹,我的醜死了。”
“結果師父把你的衣服一脫一穿,你才知道是自己穿反了,哈哈……”
雲遊笑道:“那時候,我常和城中的小孩吵架,隻在過年期間我們才會握手言和。說什麽過年的時候不可以吵架罵人,在這些天大家開開心心在一起忘掉了恩怨,都是好朋友。
若是言語不合,隻好拉上其他小朋友結盟,孤立對方說:我們不要和他一起玩。但過不了幾天全都忘了此事,又玩到了一起。”
顧三春笑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真幼稚。”
雲遊歎道:“是啊,小孩子又懂得什麽?他們的想法總是那樣簡單,什麽也不放在心上,每一天都是全新的一天。可在成人世界中,這種人卻會被當成傻子一樣看待,大智若愚,到底是誰傻呢?
小孩子幼稚不記事,可卻是多數人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足見忘掉才是人生快樂的真諦。
你們是不是也覺得,越長大,快樂卻越難了呢?
大人們的世界所追求的東西太多,總有求而不得的,痛苦自是在所難免。
他們心中一有什麽仇怨便要記恨一輩子,一輩子活在仇恨之中又如何快樂呢?佛說恨不止恨,唯愛能止。
倘若世間都是孩子想法,那也就沒那麽多仇恨,倘若人人心中隻有愛,恨又從何而生?
可這終隻是一種美好的願想,唯有在過年這一刻大家才稍微放鬆,共享太平。
然這種太平也隻是一時,心變了,全是表相,人一複雜,就連年味也會越來越淡。是以成人是無法體會過年的快樂,隻有幼稚的小孩子才懂。”
眾人聽得若有所思,莫子楓突然插口念道:“法不孤起,仗境方生,道不虛行,遇緣則應。這些是當年空悟禪師講給我聽的,那時年少不懂,而今閉關在此近二十年,遇上了小兄弟你,才有所頓悟。
我今番有此苦果,實是罪有應得,不能出去,在此了下餘生,亦無所怨。”
風水爻與莫子楓坐在一邊,抱著他的胳膊,倚靠在一起,淡淡道:“老天讓我在臨死之時還能與父親相逢,已是莫大恩德,亦無所怨。”
花如影則急道:“你們……你們一個個都放棄了麽?那……那少爺怎麽辦?”
莫子楓微微笑道:“你對小兒一往情深,我很是欣慰。隻是一切講求緣份,你們之間緣起緣滅,緣聚緣散皆屬天意。
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眾人漸漸心氣平和,已然接受了命運的安排。
花如影見他們都是無動於衷,不由得心中一急,竟爾埋頭大哭起來。
都以為她是想起了莫少言才會如此,隻有顧三春明白她為何比所有人都著急。
便在此時,忽聽得“喳喳喳”的挖土聲響,雲遊一驚,筆直坐了起來。
莫子楓怒道:“盜墓賊,又來了。”
諸女一齊抬頭,似乎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雲遊奇道:“前輩,什麽盜墓賊?”
“這種挖土聲由來已久,除了盜墓賊,還會是誰?”
“難怪前輩一見我們便會以為是盜墓賊,原來還真有此事。這密室處在地下極深的位置,這賊人卻能尋到,本事倒是不小。”
莫子楓憤然道:“這盜墓賊的耐心不錯,斷斷續續有一年之久。想是繞了一大圈,避過了眾人耳目。
他若是膽敢進來盜取財物,我非大開殺戒不可。”
花如影立時收聲,激動叫道:“這賊人如果能進來,那……那我們不是可以跟著他出去麽?
這是好事呀,老……老爺我們有救了。”
雲遊笑道:“不錯,千想萬算,卻沒料到前來解救我們的竟會是盜墓賊,有意思。”
莫子楓一怔,隨即哈哈笑道:“我倒是忘了此節,一心隻想那盜墓賊的可恨之處,原來還有其可愛的地方。實乃天意,哈哈……”
風水爻和諸女都是精神一振,霎時間一掃頹廢之氣,歡欣鼓舞。
突然“喳喳喳”的挖土聲又停了,雲遊一“噓”聲,豎起耳朵貼在壁麵上。
隻聽一人罵道:“他媽的,挖了快一年了,居然什麽也沒有,白費心思。”
另一人道:“妙極妙極,果是空無一物。”
隔了半晌,似是有人在他們頭頂喊話,聲音甚小,已聽不清說的什麽。
卻聽一人續道:“對對,大哥你要不要下來看看?太倒黴了,這金蘭城的墓室並不在此,會不會我們挖的方位搞錯了?”
另一人道:“妙極妙極,咱哥倆可又得再挖上一年了。”
說完二人“哧”的輕笑一聲,又聽得“撲撲”幾響,便無有動靜,顯是二人以輕身功夫向上攀了回去。
雲遊大急道:“喂,蠢賊,我們在這,快來挖我們呀,別走別走……”
諸女愕然相顧,清羽靈“格格”笑道:“小猴子,你當我們都是死屍麽,誰稀的挖我們?”
花如影急道:“怎麽了?那盜墓賊走了?”
莫子楓點了點頭,歎道:“看來是天意難違,這些賊人終於還是放棄了。”
花如影聽後,近乎絕望的委頓在地,雲遊心想又是空歡喜一場,不知這老天爺還要捉弄我們到何時?
顧三春起身向四麵牆壁拍了拍,卻不知那盜墓賊所挖的位置。
聽得希望,轉瞬又是失望,幾番情緒交雜,讓她再也忍耐不住,抱著落小霜便失聲痛苦起來。
大小左和溪辭側目而視,清羽靈向雲遊努了努嘴。
雲遊會意的走到顧三春身邊,低聲道:“顧姐姐……”
若然是在從前,他定有許多方法逗的她開心,但此刻卻突然不知該說些什麽。
隻想到:口可以食,不可以言。言者有忌諱也。是以又止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