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佳人難得
初秋的風帶著微微的涼意，輕撫過清雪的脊背，有些瑟瑟的寒意。身體越涼，心裏越冷，臉上越發的平靜。
她恭謹的垂直雙眸，磕頭謝恩，微笑的臉龐上看不出一絲波動。
磕頭謝恩，起身告退，自己的任務已近結束，該是要離開這不屬於自己的喧囂和熱鬧。緩緩移步出去，途經昱瀟的身前，身體還是忍不住怔了一下，昱瀟灼灼的眼光讓她的心莫名的不安。仿佛迷失在漆黑的漩渦中，混沌不堪，找不到出口。
一個人漸行漸遠，耳邊嘈雜的聲音漸漸淡了下來，不知不覺的走到了湖邊，一陣微亮的風輕撫麵龐，但此刻卻不似剛才大殿之上那般寒冷。
太後的慈善，皇帝的喜悅，皇後的高深莫測，一雙雙眼睛飛快的在他的麵前飄過，但是她都不在意，唯獨那雙黝黑深邃的眼睛讓她不忍觸碰，但是還是深深地傷了他。
“你叫文清雪？”一個柔和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著一絲輕快。
回眸望去，是一個身材高挑，眉目文秀的白衣男子，一雙狹長精銳的眼睛卻閃爍著明亮的光芒。
此人是誰？不是王府的人，那就是來參加宴會的賓客，是王子還是貴族的公子。
其實，他是誰對清雪來說一點都不在意。
“回公子，民女是文清雪。”聲音恭謹溫和，沒有一絲輕浮和嬌媚，眉目清朗。
“哦，剛剛我還以為是仙女下凡呢。”他搖扇輕笑，白皙的臉格外的清雋。眯著一對桃花眼，不停的打量眼前這個纖柔卻淡漠的女子。
“公子謬讚了，清雪告辭。”沒想到那樣動聽的聲音竟然來自於眼前這個神情魅惑的男子，不過她聽在耳裏卻那麽的不自在，盈盈一拜，轉身離去了。
一陣風吹來，亂了長發，也亂了思緒。她隨手將長發在頸後打了個結，緩緩的穿過了竹林，隻手輕撫竹葉，一股清涼沒入指端，融入身體。周圍逐漸寂靜了，竹亭裏麵沒有往日昱瀟和昱瑾的聲音，隻有她自己孤寂的仰望著蕭條的夜空，望著淒冷的明月。
以後，這裏還會有那樣的笑聲嗎？以後還會看到那溫和的雙眸嗎？
“我是該叫你清，還是清雪？”一個低沉略帶沙啞的身影突兀傳來，帶著陰鬱的顫抖。
惘然回身，看到一抹青色身影，一抹月華在他身上映出朦朧的光澤，帶著不真實，卻又那麽真切。冷峻的臉龐不是以往的平靜，帶著一絲寒冷，亦帶著一絲迷茫。深深的對望著，仿佛就沉淪在那深邃的雙眸中。
眼中一陣溫熱，一層薄霧讓眼前的人影便的更加朦朧。心中隱隱作痛，仿佛那一步之遙便是千山萬水，仿佛眼前的人一眨眼又會消失不見。
“如果你願意，我依舊是清。”一句話，承載著她心中所有的愁緒，她很想說，對不起，很想說，我永遠都是你身邊的清，不論我叫什麽，我的心永遠都不會改變。隻是千言萬語卻無從說起，隻是短短的一句話，如果你願意相信，什麽都不會改變。
沉默，沉默之後，便是歎息。這一切發生的如此快，快的讓他措手不及。長發散落那一瞬間，他了然明白了一切。明白之後便是震驚，震驚之後是憤怒，憤怒之後便是恐懼。所以他克製臉上所有的情緒，為她吹起那最後一段音律。也隻有這樣，才會讓這件事情完美收場。可是有誰知道，他看著那一抹清麗寂然的身影，心中是多麽的酸楚，被欺騙了那麽久，被欺騙的那麽深。
此刻，他是想要發火的，想要質問的，可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原來他是女子，原來很多事情他都疏忽了，心中隱隱約約有些竊喜。
這一聲歎息竟然比怒吼更讓人心慌，那嚴重糾結的情感，反反複複。似乎是傷心的，似乎又是難以置信的，似乎又是冷漠的，似乎又有些溫情。
本以為他會質問，本以為他會發怒。但是僅僅那麽一句之後，便是長久的對望。在那漆黑如墨的雙眸中，清雪清晰的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青絲扶肩，白衣清揚。
“三哥，對不起。”雙手緊緊的抓著衣袖，來克製身體的顫抖。看著他的眼睛，聲音低的連自己都聽不清。她知道這句話是多麽的無力，但是她還是真心的想說對不起。對不起這段時間的隱瞞，對不起不是讓他最先知道真相。
突然，青色身影一步來到眼前，她還沒有反應過來。隻感覺身體猛的一晃動，便倒入一個堅實的懷抱，冰冷的衣衫卻隔離不住身體的溫暖。他的雙臂那麽用力，緊緊的把她抱在懷裏。如此的近，近的可以聽到他的心跳，可以聞到他身上清韻的氣息。原本因為緊張因為害怕而緊握的手，緩緩的鬆開，輕輕的打在寬闊的脊背上。
指尖微涼，心中卻溫暖如春。
耳邊能感受到他溫熱的鼻息，手指可以感受對方身體的溫度，暖暖的融入了心裏。
其實有千言萬語想要傾訴，但是兩個緊緊靠近的身體，聽著彼此的心跳，一切都無需開口了。
天空的烏雲漸漸散去，月光皎皎的光華，輕輕的灑落下來，帶著柔柔的玉色籠罩在他們的肩頭。
終於，心中的糾結，心中的迷茫都釋然了，都消失了。
一夜秋雨，空氣中多了絲絲涼意，微風清涼，沁人心骨。
昨夜，她一直沒有辦法入睡。沒有想到昱瀟會是這樣的反應，沒有想到這麽輕易的得到他的原諒。太多的意想不到，太多的驚喜不停的充斥著她的神經，身體的血液好像異常興奮，帶動她的心也沒有辦法安分起來。床榻柔軟絲滑，一如她的心變得柔軟清香。
沒有辦法忘記那懷抱的溫暖，沒有辦法忘卻那雙眸的溫柔。終究還是深陷進去，渴望那心跳加速的感覺，渴望那眉目輕淡的笑容。一想到這些，手忍不住抓著背角捂在嘴上，吃吃的笑出聲來。
“文……小姐，起了嗎？”一早便候在門口的紫鵑，聽到裏麵有微動的聲響，便開口輕聲問道。隻是一張口便有些局促，公子已經叫得順口了，她忍不住伸了神舌頭。
昨晚那驚心動魄的一瞬間，早已經在王府上下傳開了。雖然紫鵑沒有看到那一幕，但是看到的人沒看到的人都把這件事情說的真真切切。長發飄散，粉顏帶玉，這俊美的文公子儼然恢複了女兒身，據說當時全場的人都被驚呆了，驚呆於這個突變，驚呆於那個絕美的女子。心中也甚是疑惑，自己和她相處了很久了，雖然有時候覺得她性格細膩如女子，可是都沒有露出半分端倪。忍不住搖了搖頭，這位小姐掩藏的還真深呢。
清雪穿上床邊的白色長衫，本想把長發束起，但是站在鏡子前，雙手木木的不知如何是好。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了，還裝扮成男子豈不是被大家不解。何況昱瀟昨晚和她說，已近想好應對的話了。隻說是清雪喜歡男兒裝扮，並且近日為太後慶壽舞蹈方便而為，並不是有所欺瞞。想到這裏，清雪雙頰緋紅，昱瀟竟然對自己這麽在意。索性把長發隨便在頸後打了個結，便起身開門。
門口的紫鵑懷中抱著一疊衣物，正對著門縫發呆，她還在想著這些日子的點點滴滴。門便吱嘎的一聲打開了，嚇了她一跳，才定了定神反應過來。
才剛剛從回過神來，一抬眼看到一身白裝的清雪。雖然衣服和以前的無差，隻是不再是緊衣束帶，長衫輕飄飄的罩在身體之上，玲瓏的身材便一覽無餘了。以往的清雪胸前都綁著布帶，今天卻是玲瓏女兒身，當然看得紫鵑目瞪口呆了。長長的青絲在頸後梳了結，幾縷發絲隨意的披散出來，帶著幾分慵懶帶著幾分驚豔。那清雅無粉黛的容顏卻散發著淨白如玉的光澤，雙頰的嬌紅更顯得端莊秀美。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中波光粼粼。
一時間紫鵑有些發呆，眼前的人她並不是第一次見，隻不過以前把她當作俊美男子便沒那麽多注意了。如今這一眼，便是她這輩子見過的最美的女子了，身上的氣質都說不出來，隻能說是仙女下凡了。
“紫鵑……”清雪站在門口當然知道紫鵑一直打量自己，從她那吃驚的眼神中便知道她心裏是多麽的震驚。雖然自己早就想到肯定會這樣，肯定會招來許多目光，但是被紫鵑看了這麽久還真是有些不自在了，臉上忍不住一陣發熱。
“啊，小……小姐。”紫鵑的小臉騰地一下紅了起來，她當然知道了自己剛剛的失態，一想到自己剛剛肯定對著清雪目瞪口呆便不好意思起來。嘴上卻一直打架，說話很難順暢。
“嗬嗬，”清雪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雙頰多了一層紅潤，“進來吧”
紫鵑低頭吐了吐舌頭，這才想起來自己的任務來，低著頭跟了進來。
“小姐，這是王爺給你準備的衣物。”把懷裏的一疊衣物放到桌子上，回身恭敬的對清雪說道。
“紫鵑，以前我們怎麽相處的以後還怎樣，別因為我換了一身衣服便生分了。”看著局促恭敬的紫鵑，心裏有些失落。紫鵑是這裏對她最好的丫鬟，還記得自己生病的時候都是紫鵑裏裏外外伺候了好久。以前自己和她都可以打成一片，嬉鬧開心，現在這樣讓她很不舒服。說著，她拉過紫鵑的手，神情有些哀傷，“紫鵑，其實我一直都把你們當姐妹看待。以前隱瞞身份也是無奈，還希望不要把我當成另外一個人。我希望我們以後可以互相照顧，還以為你不要疏遠我”
“小姐，你嚴重了。”紫鵑沒有想到清雪會拉著她的手，溫和又傷感的樣子。急忙跪地說道，“其實，是紫鵑自己有些不習慣，慢慢的就好了。小姐千萬別傷心，小姐這樣待紫鵑，紫鵑感激不盡，一定會盡全力照顧小姐。”紫鵑頷首致謝，聲音也有些激動，主子如此對待一個下人，對她來說已是莫大的榮幸了。
“好了好了，你快起來。”清雪也有些雙眼發熱，能得到別人的理解和愛護便是最好的了。她急忙拉起跪在地上的紫鵑，“以後別小姐小姐的了，我比你大就叫我姐姐吧。”
“恩，是，姐姐。”紫鵑聲音有些顫抖，叫了一身姐姐後也破涕而笑。
清雪心中也輕鬆不少，轉眼看著桌子上的衣物，心中又是一熱，平時冷冰冰的一個人，竟然可以想的這麽周到，連自己的衣物都考慮到了。其實，隨著交往的加深，清雪早就知道昱瀟是一個外冷內熱的人，其實他的心是一樣的柔軟，一樣的溫和，隻不過爾虞我詐的朝堂中，危機四伏的皇族裏。自有孤苦的他，過早的成熟，過早的獨立，才會像今天這樣穿上那冰冷無情的外殼。心裏忍不住歎了口氣，搖了搖頭，現在還是別想這些了，伸手拿來一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