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醉仙樓
高展遠遠看見皖紫霄的時候,他身邊還跟著個年輕的大夫。兩個人打著傘邊走邊說,很是著急的樣子。
“完了,主子肯定是又病了!”
驅車的人一拍大腿,揚起鞭子追了過去,隔了老遠喊道:“皖公子,快到車上來吧!”
小雲聽見高展的聲音,拉起簾子探出頭,隻一個身影,眼眶裏便積滿了淚水,嘴哆嗦了兩下愣是沒發出聲音。
熟悉的聲音讓皖紫霄眉頭不由皺起,停下腳步,伸手一摸臉才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帶麵具。真是忙暈了頭!可轉念一想又覺得沒什麽,當初便是想躲他才通過公子淵找到程潛討了張麵具,如今既然騙不了他又何必躲著高展他們。
馬車才停穩,小雲便撲出來一把抱住皖紫霄的胳膊,小鹿樣的大眼睛通紅,淚水止不住地往外淌,聲音卻是激動地上揚:“公子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是找韓公子的吧”,皖紫霄拉著一臉茫然的大夫上了馬車,平平淡淡的口氣少了久別重逢的欣喜:“他病了,現下在寒舍。這位姑娘你怕是認錯了人,在下姓皖,單名一個玉字,恐怕不是必要找的公子。”
上揚的嘴角掉下來,小雲揉揉眼睛,哭喪道:“公子,你失憶了?怎麽會認不出我?高展,你來看啊,這分明就是我家公子啊!”
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麽要裝作不認識小雲,但高展覺得皖公子是頂聰明的人,與他和小雲這種粗人不一樣,就算是裝也一定是有裝的理由:“哎呀!你就消停消停!現在去給主子瞧病才是重要的。”
“你敢凶我!”小雲在皖紫霄這裏吃了憋氣,高展不來證明也就算了,還在一邊給她潑冷水,隔著簾子便是一拳,哭腔更重:“高展,你凶我!”
“沒的事!你想多了!”
“你就是凶我了!就是凶我了!”
“好好好!我凶了!凶了!”
“你凶我!你看你自己都承認了!嗚嗚……高展,你太不是人了!你就不會讓讓我!”
“我什麽時候沒讓著你了,不天天都讓著你……”
“胡說!剛剛你就沒讓著我!”
“小雲,人不能這麽不講道理,明明是你讓我承認我凶你的……”
“高展,你就是凶了!凶了,還不承認!這時候又賴我,壞人!你們都是壞人!好好的,一個個都死不認賬,承認又怎麽了!我們當時被騙得那麽慘,後來找得那麽辛苦,好容易找著了,又不肯承認!幹什麽呀這都是!”
小雲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皖紫霄也沉這個臉,旁邊的小大夫一時慌張地不知道怎麽安慰,左看看右瞧瞧橫豎坐著都不舒服,心裏早糾結成一個疙瘩,這夥人到底是認識還是不認識啊!
“左拐,左拐!”皖紫霄適宜地敲敲車床,指著巷尾的小屋道:“就那了。”
人都認出來了,皖紫霄懶得再帶著麵具,韓景自那天後也沒有提過從前的事情。隻是這身嬌肉貴的主子一病就不見好轉,今天頭疼、明天胸悶的,再就沒個好的時候,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心裏千百般不情願也不忍將個病人扔出大門。小雲也鬧起了脾氣,一連幾天都撅著嘴不肯與他說話,大有著“你不認識我,我還不認識你了呢!”的架勢。都是不好伺候的主子們,忙得老實巴交的高展一天到晚腳不離地。
“高展,你來”,韓景靠坐在床上,病怏怏的樣子一掃而空:“小玉他出去了?”
高展往院子裏瞟了一眼,拎著掃帚小跑到韓景床前:“皖公子他出去賣畫了,主子你也趕緊起來活動活動,要不然好好的人都給臥床臥壞了!”
“聲音小點”,韓景恨鐵不成鋼地瞪了眼不成器的人,揉揉膝蓋下床登上靴子:“你去把小玉賣畫附近的酒樓盤下了,以後咱們就在這安家了。”
高展咧嘴一笑,樂顛顛點頭應著跑出去,可不消片刻又垂頭喪氣地轉了回來:“主子,銀子都在小雲那裏,她不肯給我!”
韓景撇撇嘴,看他樣子就知道小侍衛“妻管嚴”的病是越發嚴重了:“我去要!看著丫頭還能不給!”
“我家公子都沒有找到盤什麽酒樓!”小雲氣呼呼地剁著山藥,泡好的大棗、去了皮的花生、洗幹淨的白米一個個用精致的小碟子成好,時刻準備著下鍋。
韓景嘻嘻一笑,伸手捏起紅棗塞進嘴裏:“我不喜歡吃粥,你知道的。瞎忙活什麽?”
小雲丟了個白眼,手裏的動作卻一點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心裏掛念著,嘴就別死硬著”,韓景揚揚眉毛:“他的臉色不好,的確是要多吃些補血的。小雲,還是你有心。”
“我自己吃不行啊!”小雲把菜刀狠狠剁近麵板,肩膀微微抖動,一滴眼淚順著腮幫子滴了下來。
高展趕忙攔住小雲,撩起袖口給人擦著眼淚:“不生氣,不生氣!你現在心情不好,將來孩子就愛哭、愛鬧,脾氣不好!”
小雲“嗯嗯”兩聲,把白米倒進了煮沸的砂鍋裏,好容易止住眼淚小聲嘟噥:“是你不好,不認你也就算了,他為什麽連我也不認!沒良心!太沒良心了!”
“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韓景沉默良久,低聲道:“他認定皖紫霄死了,我們也就當皖紫霄死了!該忘的都忘了,以後的日子好好過。小雲,一會兒燉好粥送過去,順便問問盤樓的事。高展做事我多少有些不放心。”
皖紫霄在門前賣畫的空樓被盤了出去,且不說木料、飾品,就連進進出出的工匠們在錦陽府都是屈指一數。看樣子這裏是要裝成高檔次的酒樓,皖紫霄心裏暗歎口氣小日子真是不好過,門前的攤位恐怕是保留不久了,好容易攢下的一點人氣這麽一搬不知道還能剩下多少。
可等到“醉仙樓”開張,酒樓主人剪彩的日子,皖紫霄又恨不得早早逃走。前兩天還賴在他那小竹床上裝死的人這時候就活蹦亂跳地四處張羅,更可氣韓景這家夥竟然還在他的小攤子旁支起了棚子,死拉著他寸步不讓地與人介紹。
“這位皖公子可是京城的大畫師,我就是慕名才一路追來的。”
“要多多關照生意,多多關照生意!”
有些東西就是這樣,丟了容易可要在追回來就成了漫漫長路。以後的日子長得很,韓景有的是時間慢慢拿下心裏的人。
坐在台子上的“快嘴李”故作高深地咧嘴一笑:“各位你看,執念這東西是很可怕的!哪怕是一根草、一棵樹,真要是死拉命地往一塊攪,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也沒有辦法。老頭子要說的話說完了,鬆草姻緣的故事到這裏就真的結束啦!”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