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這一夜在徐正寧的忐忑之中平平安安地過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日光明媚,溫溫柔柔地灑在大地之上,預示了這是一個適合出門的好天氣。


  早飯剛過,木老爺子就把昨晚的事又提了出來。“這一路你要萬分小心,且不可讓別人打開這匣子,如若有半分閃失,別怪我不留情麵。”


  “你這說的是什麽話,托人辦事還沒個好話。”老太太可見不得木老爺子欺負徐正寧,“有本事你自己去送。”


  木老爺子看了老太太一眼沒說話,回過頭也給了徐正寧一個眼神,可不那麽友好。


  徐正寧連忙道:“我一定照老爺子交待的辦。老夫人莫要擔心,老爺子越是嚴厲,越是說明這事情重要,能托付之人也是信得過的。這是我的榮幸。”


  “你看看,”老太太對木老爺子道:“你看看人家孩子多善解人意。你再看看你……”


  木老爺子也不理會,對徐正寧道:“走吧。”


  “哎。”徐正寧上了馬,一揚鞭。“駕。”朝著離鎮的方向而去。


  “嗬嗬,”徐正寧的身影一消失,老太太就笑了起來,“怎麽樣啊?自己把自己收在葫蘆的裏的感覺怎麽樣?”聲音和麵容漸漸變化,雲適意那張嬌俏的麵龐現了出來。她身後那木宅也瞬間虛化,如水霧般消散無蹤。


  木老爺子身形麵容到沒變,隻是再次開口卻是喬春雪的聲音,“你弄這麽複雜幹嘛啊?對付這種人,一刀殺了不是更痛快?”弄得自己每每看到徐正寧心裏就極度的不舒服。


  “那多無趣啊。”雲適意道:“再說,我還真等著他幫我辦事了。”


  “那你為什麽不直接找他了?”喬春雪真不明白雲適意在想什麽,費老大一番功夫讓自己配合她演這出戲,還不惜給自己弄到定魂丹,好讓自己可以在白天出現。“你繞這麽大一圈,就是為了讓他給你送個匣子?”


  雲適意抿嘴一笑,“那匣子可重要了。”


  “裝的是什麽?那麽重要。”喬春雪不由問道。


  “秘密!”雲適意調皮地眨眨眼。


  “不說算了。”喬春雪也不勉強,能把那個人徹徹底底地收拾掉,她就很滿足了。


  “你這個仇人,可是我千挑萬選才選出來的。所以,你一定要相信我。他的下場絕對讓你滿意。”雲適意笑著。


  “可你這樣也太費功夫了吧?”喬春雪不是很明白,為什麽雲適意不用其他的辦法讓徐正寧幫她送東西?一個法力那麽高強的人,動動小手指不就讓徐正寧乖乖聽話了嗎?

  “都說了要有趣嘛,”雲適意拿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喬春雪,“鬧鬧那麽有創意,怎麽你這個當媽到一點創新精神都沒有了?”


  “願聞其詳。”喬春雪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主要是因為有趣。其次了,你知道徐正寧這個人極其的自私,而且心狠,還很有戒心,要取得他的信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嘛,我隻能引他自己找來,這樣他才不會懷疑。接下來,就算他相信了這個木家是真的,可要這樣一個心裏隻有自己的人心甘情願去辦事,不使點手段是不行的。所以,我才讓他去殺了‘蔡婆婆’,不抓他一點把柄,他是不會聽話的。”


  “那你為什麽那麽護著他了?”雲適意扮木家老太太扮得喬春雪都快以為她真的看上徐正寧了,要不就瞬間變得沒腦子了。


  “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這樣可以增加可信度嘛。要不是我這個傻不拉嘰的老太婆非要這個孫女婿,他那有那麽容易上當嗎?你了,是拿著個把柄隨時可以威脅著他的性命。我了,是下個大大的香噴噴的誘餌釣著,前麵一片金光閃閃,有他心底最愛的美色。雙管齊下,不怕他不上鉤,而且他就算再聰明也品不出這背後有其他的陰謀了。怎麽樣,我這情節設計的還可以吧?”


  “嘖嘖嘖,”聽完雲適意的話,喬春雪感歎,“你不去寫戲文真是屈才了。”像這樣的高人在人間要辦個事,也要如此努力嗎?自己這個當鬼做起事來是有點簡單粗暴了。


  “咳咳,”雲適意難得的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我也挺想寫戲文的。”可惜,師兄總說,人世間的事,世人已經弄得夠複雜了,叫自己不要再寫些再複雜的東西去教壞小孩子。


  “可惜,我不能跟著去看他的結局是什麽了。”喬春雪頗為遺憾。


  “放心,他的下場好不了。那可是我親自替他安排的命運終章。”轉過頭看著還是木老爺子模樣的喬春雪,雲適意換上了一臉的嚴肅,“徐正寧我已經幫你料理了,你也應該帶著鬧鬧去你們該去的地方了吧?你總不能一直帶著他,讓他看你一次又一次地殺人吧?”


  喬春雪恢複了自己本來的樣子,從身後拉出鬧鬧,神情凝重道:“我背負數條人命,自知罪孽深重,陰司處罰在所難免。可鬧鬧幼小不懂事,全是被我所連累,他下了地府會怎麽樣?”


  “種什麽因,得什麽果。從你第一次殺人開始,你就該有這個心理準備了吧。”雲適意話語平靜,“你在陽世的所作所為,陰司的生死簿一樁一筆絕不會少,前因後果也是了了分明。放心,不會不問原由,就隻判你殺人的。隻不過,各人因果各人擔,你該承擔的那部分一定跑不了。至於鬧鬧,從你給我所講述來看,除了嚇死那個好色強奸犯書生外,別的事從未參與,閻君判罰應該不會太重。實在不行,”伸手化出一串念珠,帶在鬧鬧的手腕上,“我就帶鬧鬧去找我師兄,讓她收鬧鬧做徒弟,努力修行,積累功德,消除業障吧。”


  喬春雪思慮再三,最後把鬧鬧交在雲適意手裏。“就送給圓慈法師做徒弟吧。佛法廣大宏深,乃是得超脫的利器。我和鬧鬧本已不是這陽世間之人,世間之法與我們無用。但求佛祖慈悲,收下鬧鬧,給他指引一條光明之路。”


  雲適意接過鬧鬧,笑意深深,意味深長地說:“你真是個聰明人。放心,它日必有超出你預期的回報。你一定不會後悔今天的決定。”-

  喬春雪又看向雲適意,“還有一件事要麻煩你。”


  “我明白。蔡婆婆那裏我會去處理的。就說那書生和書童見鬼嚇跑了。給的定金讓婆婆自己留著用好了。”


  “隻怕婆婆不會肯的,她會把錢捐出去。”喬春雪道:“還是要謝謝你。我最怕的就是婆婆知道真相。”


  “可我看,蔡婆婆怕是早就猜到了吧。雖然,你把那些人的屍體都弄在了別的地方。但他們都是去過柳園的。別人不清楚,蔡婆婆還能不清楚?要不然,她幹嘛要去大柳樹下給你燒紙,請你放過那個書生?也是想你少背點人命吧。”


  喬春雪沉默了一會兒,“我終究是辜負了她老人家的苦心。”


  “該上路了。”不知何時,喬春雪的身後多了兩個人,一個一襲黑衣,一個通身全白。兩人皆麵無表情,身邊都隱隱地旋著一股陰冷之氣。


  喬春雪轉過身,跟著黑衣白衫二人,剛邁開步,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娘。”是鬧鬧的奶聲奶氣。


  鬧鬧!喬春雪心中湧上濃濃的不舍之情,想要回頭見兒子最後一麵。


  “既然已決定入陰司,就不要回頭。”黑衣人開口道。


  “就算回頭,也是枉然。”白衣人也道。


  也對,隻要鬧鬧有了好的去處,自己對這世間就再無牽掛。“走吧。”喬春雪壓壓心底的不舍,跟著兩人走了。


  “娘?”見娘沒有回頭看自己,鬧鬧有些傷心,更多的是不明白為什麽?“姨姨?”他看向雲適意,想得到一個解釋。


  “姨姨帶你去拜師傅,以後你跟著師傅好好學本事,等你學好了本事,就可以去見娘了。”雲適意刮了一下鬧鬧的小鼻子。


  “喔。”鬧鬧還是不明白,但姨姨說可以見到娘,他就去。


  那一頭,徐正寧帶著匣子快馬加鞭,趕了幾日路,第三天上午到了青峪鎮,打聽到秦家的地址,送上了拜貼。


  “借水鎮木府?”秦少均看著拜帖,左思右想,也想不起自己家與這木家有什麽交情?“少原?”叫過已從借水鎮回來的秦少原,“你可對這木家有什麽印象?”


  “不曾聽說,更無來往。”秦少原搖頭。


  “來人說了些什麽?”秦少均問來稟報的小廝。


  “那人說他是受人所托來送東西的,這東西對咱們秦府至關重要。”


  “至關重要的東西?”秦少均和秦少城相互看了一眼。“帶他進來吧。”


  “是。”小廝回頭去帶人。


  “少原,你猜猜會是個什麽至關重要的東西?”秦少均多少帶著點調侃的意思。自己家還有什麽至關重要的東西是自己不知道的?

  秦少原也是一頭霧水,“這姓木的人家以前從未聽說過,這次我去借水鎮也沒有人在咱們麵前提起。想來不是什麽大戶之家。這尋常人家與咱們家能有什麽來往?還至關重要?真是想不通。”


  “人家這不是已經到我們家門口了嘛,等他來了就知道了。”


  不多時,小廝領著徐正寧來到了廳堂。


  “這是我家大少爺。”小廝替徐正寧介紹。


  “這位公子請坐。”秦少均抬手讓座,“在下秦少均,不知公子來我秦府所為何事?”


  徐正寧連忙作揖道謝,“在下徐正寧,受借水鎮木家老爺子所托,來貴府送一件東西。”說著把背上背著的大匣子取了下來,雙手奉上,“木翁所托便是此物。”


  秦少原接過匣子,遞到秦少均麵前。


  見匣子上麵封條完好,秦少均隨口問了一句,“這匣子裏的東西,徐公子可曾見過?”


  徐正寧搖搖頭,“木翁交於在下之時便是如此,且千叮萬囑在沒送達之前不能讓別人看到匣子中的東西,所以秦大少爺的問題,在下實無法回答。”


  “喔。”秦少均點了點頭,對秦少原說,“打開。”


  秦少原依言讓小廝捧著匣子,自己撕掉封條,慢慢向上掀開。


  匣蓋一掀開,秦少均的臉“刷”地白成了一張紙,死死地盯著匣子裏的東西,神情緊繃,牙齒相互“格格”地交錯,整個人開始顫抖。


  秦少原則是臉色瞬間大變,對外大叫了一聲,“來人!把這人給我綁了!!”


  捧匣子的小廝雙腿一軟,跌坐到了地上,麵色如死灰,捧匣子的雙手抖如篩糠。


  “怎麽了?”徐正寧還沒回過神來,就被一群仆人死死按住,三下五除二地捆成了棕子。“你們這是幹什麽?!”他大叫著,“我好心來送東西,你們秦家就這麽對待客人嗎?!”


  “客人?!”秦少原臉上寒霜一片,“我家可不敢有你這樣的客人!你可知道那匣子裏裝的是什麽嗎?!”


  “是什麽?”徐正寧打死也不相信木老爺子會送什麽怪東西來秦家。自己是他未來的孫女婿,背後又有老太太坐鎮,木老爺子怎麽也不會害自己的。


  秦少均從小廝手裏接過匣子小心翼翼地捧著,來到徐正寧的麵前,雙眼迸出寒光,把匣子轉了方向給徐正寧看。


  “啊——!”一見那東西,徐正寧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頭頂頓時炸了一個晴天霹靂,“這、這、這,不可能,不可能!”那東西雖然被洗的很幹淨,擺放得也很規整,但,那確確實實是一顆————人頭!!!

  “這是家父的頭顱。”秦少均的聲音很飄渺,飄渺得像是從幽冥地獄來的,陰陰的,濕濕的,還夾雜著一絲絲的血腥,看著徐正寧的眼神就像兩道冰柱,“你是從哪裏得到的?你和那女妖又是什麽關係?”


  秦家大老爺的人頭?!這怎麽可能?!懵了,徐正寧真的懵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家父與你何仇何怨?你要如此對待他老人家!”秦少均的狀態已開始失控,眼前的徐正寧顯然被他自動劃到了殺人女妖一堆。“先是讓他屍骨不全,現在又送人頭來羞辱!說!為什麽?為什麽呀!!!”


  “我、我、我…………”徐正寧隻覺得無比冤屈,但人頭確實是自己親手送上的,根本是百口莫辯。


  “父親!父親!”秦少均捧著匣子,失聲痛哭,“是孩兒不孝!孩兒不孝!”忽得一陣氣血上湧,“哇!”地吐出一口鮮血,眼前一花,暈了過去。


  “大少爺!”秦少原叫著,敢快扶秦少均下墜的身體,一邊對仆人們大叫,“快去找大夫!”一邊狠狠地說:“把這個姓徐的先痛打一頓!關進柴房,給我看牢了!誰讓他跑了,我要誰的命!”


  “是!”眾仆人領命,立刻分頭辦事。


  秦昂人頭的重現又一次在秦府的上空刮起了狂風,暴雨也即將隨之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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