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該從哪裏說起了?”秦少原裝模作樣地想了一會兒,道:“就從仙姑的死說起吧。”


  “仙姑?!”秦少均愣了愣,聲音有點發顫,“仙姑已經、已經,不在了?”


  這句話說得有些最艱難。就算是前麵秦家諸多事件發生時,林三姑都沒有出現,因而有所懷疑。但也僅僅是懷疑,不管怎麽做心理準備,都還是覺得林三姑應該活著。或許出了事,或許有隱情,總歸人還在。


  “仙姑她,”秦少均感覺似乎可以接受,但,“她是仙姑啊!怎麽可能?怎麽可能!”然而,到底還是不能相信。


  仙姑!那是仙姑啊!就算要駕鶴仙遊也得…………,不!仙姑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沒什麽不可能的。仙姑、仙姑,也隻是人叫的仙姑,並不是真正的神仙。是人,就總會有那麽一天的。”秦少原語氣平平,但林三姑死時的畫麵又一次浮現在了眼前,心頭頓覺沉悶。隨即大大地往嘴裏灌了一杯酒。


  “仙姑她老人家是怎麽…………,你又怎麽知道!”秦少均突然目光一凜,死死瞪著秦少原,“是不是,你,你幹的!如果要在秦家興風作浪,就必得過仙姑這一關。隻要有仙姑在,第一個死得就隻會是你!”


  “大少爺你不要動不動就拿那種‘你這個該死的混蛋’的眼神看著我好麽?仙姑的死,我隻是見證人。你要相信,不管怎麽樣,我都不會對仙姑有半分的不尊重的。”


  “不會不尊重?你聽聽你都在說些什麽?見證!見證!你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仙姑在你麵前死去!還說不會不尊重?你是酒喝太多了,腦子糊塗了吧!”秦少均氣急了,伸手搧了過去,一把把秦少原手中的酒杯給打飛了,落在地上,同上一個杯子一樣發了個最後的聲響就粉身碎骨了。


  沒了酒杯,還有酒壺,秦少原也不惱,隻是反應迅速,立刻把酒壺牢牢護在了懷裏。


  “你還喝!”秦少均又想出手。


  “我不喝!我不喝醉的話,要怎麽說,怎麽說給你說,仙姑是被大老爺毒死的!”秦少原加大了音量,對著秦少均吼了回去。


  “爹,爹?!爹?你在胡說什麽?!”


  “大少爺,我再說一次,我所說得,都是事實!是事實!不管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罷,都是事實,千真萬確的事實!大老爺是個什麽樣的人,你根本就不了解!”秦少原護著酒壺,眼神閃亮,看不出是正是邪……


  “我不了解我爹?我的親生父親?好!你說,你說。我看你能說出個什麽樣我不了解的父親來!”事關自己最為尊敬的至親,就算是慌言秦少均也想多聽聽。


  另外,秦少原在秦家多年,卻一直是跟隨著秦昂辦事的。他知道的事情比起秦少均來隻會多不會少。同樣生長在秦昂身邊,身份不同,看在裏的秦昂或許也會有所不同。秦少原眼中的秦昂是個什麽樣,秦少均說不好奇,也是假的。若是換

  作別人,這些話換來的隻會是秦少均的無情冷笑。但秦少原說秦昂有不為人的秘密,那麽必定是有依據的。不管秦少均在感情上願不願意承不承認,秦少原口中的秦昂那不為人知的一麵未必就不是真實。


  “仙姑是大老爺毒死的。”料想秦少均不會再搶酒壺,秦少原把酒壺放回到桌麵上,又把這句重複了一遍。


  秦少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擠了半日,才問道:“因為什麽?”


  “因為,九童鎮山。”說到林三姑的事,秦少原也不能保持一直的平靜,心頭沒有波瀾是不可能的。“仙姑,仙姑她老人家不同意大老爺做九童鎮山之局。”


  “九童鎮山?這是個東西?什麽樣的破玩意兒能讓父親對仙姑下此毒手!”不管這東西是什麽,在秦少均的心中這個九童鎮山都隻會是一個邪物,隻會感覺憎惡和厭棄。


  “九童鎮山很重要,是秦家事業到達最輝煌的時刻的起點。”


  “秦家事業還不夠輝煌嗎?還要怎麽輝煌?”在秦少均看來恢複成為巨富之家以是輝煌了。


  “士、農、工、商。再有錢,有些東西還是需要提升的。”


  “父親是嫌我沒有去考科舉嗎?可是自從那次生病之後,到雲苓進門後的許多年,父親並沒有再提起過。我還以為父親放棄了讓我走科舉的這條路。可父親為什麽要去弄什麽九、九童什麽的。隻要他開口,我必會盡全力再去考場上一搏的。父親為什麽不說了?”如果是為了仕途,那麽應該是自己去拚才對。又怎麽會扯到仙姑的身上?秦少均想不明白。


  “大少爺再努力,就算拚到了狀元郎,也不是登了朝堂,供職皇家而已。怎麽著也是為別人的臣子,要看天子的臉色。”


  “天下讀書人不都這樣嗎?能入朝為官,已是得祖蔭庇佑的大榮耀了。”


  “可是得了高人指點後的大老爺不這麽想了。”秦少原不由感慨,“是啊。能登九五之位,又何須那人臣之職。供人使喚差遣,大老爺怎麽會讓大少爺你受那樣的苦。”


  我的天!秦少均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你說什麽?父親、父親的心思…………”


  “很宏偉!對不對?”秦少原的眼中充滿對秦昂的敬佩。


  秦少均沒有回答秦少原,他現在的心中一團亂麻,父親、父親到底在想些什麽?皇位?造反?這不是宏偉,這是瘋了!父親為什麽會有這樣瘋狂的想法?!


  “那個九童鎮山到是什麽?”


  “九童鎮山就是要九個陰年陰月陰時出生的小男孩,用他們的魂魄放入鼎裏熔煉,熔煉完畢再把他們的魂魄收集起來,找一風水寶地布局借用月光的力量匯聚大地上的陰戾之氣,以這氣慢慢破掉現在朝廷的陽氣。陽氣一泄,龍脈就會移位,這天下也就會另立他主了。”


  秦少原說得很清楚,也十分淡然。


  但聽在秦少均的耳朵裏卻如同暴風雨前的隆隆雷聲。


  “九個小孩子的命?”難怪仙姑要阻止了,別說仙姑,就是自己也不會同意父親在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的!


  “大少爺還記得王捕頭說的那些孩童失蹤案麽?”


  “這、這、這些,都、都是你、你們幹的?”秦少均被問得渾身一涼,那可是不止九樁案子啊!


  “不止,咱們這個縣,還有鄰縣的一些小孩子失蹤案。啊!”秦少原想了些東西,一笑,“那個來過咱們家裏一心想見林姑娘的顧墨友,大少爺還有印象麽?”


  當然記得!“是仙姑救的那個孩子。”


  “是仙姑從大老爺手裏帶走的孩子。”秦少原不滿意地糾正了一下說法,“大少爺可不要小看他呀,他的資質最好,是用來做陣眼的絕佳材料。”


  顧墨友,秦少均是見過的。一個聰明伶俐,極其信任仙姑的小孩子。“材料?那是個活生生的人!”


  “大少爺不要動氣嘛?他們的犧牲,大老爺都是知道的,記在心裏的。”


  “命都沒有了,還要怎麽記在心裏?”秦少均越來越覺得秦少原的話是在說自己的父親嗎?說得是父親嗎?這不是父親的另一麵,而根本就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畫像表功,來日追封。”秦少原灌了口酒,輕描淡寫地說道:“放心,它朝也會給家屬補償的。他們的名字和家庭情況,大老爺都造了冊,好好的記在那裏了。”


  “仙姑就因為這個,”這個不切實際的野心,“被殺了?”


  “大老爺也是無奈。仙姑不肯順從幫忙。要知道仙姑的能力誰不忌憚幾分了。所以,大老爺隻能出這個下下策。”一說到林三姑的死,秦少原的心思又跳動了幾下,“所以,大老爺把林姑娘接來家裏,好生安排,也是為了不讓九泉之下的仙姑擔心。”


  原來,父親突然決定把林家妹子接來家裏,還要親自張羅林家妹子的親事,是有這麽一層緣由在裏麵。父親早就知道仙姑不在了,那麽在這世上也就沒有能替林家妹子做主的長輩了。這算是補償嗎?可又有什麽用了。還好,林家妹子一直被蒙在鼓裏,若是得知真相,不知道會是怎樣的一番光景?

  而父親,該怎麽說心裏的感受了?秦少均心境如同酸與苦的混合再加其它的種種情緒,滋味百般,卻品不出半分味道,隻是覺得這樣的父親真的太陌生了。又忽然覺得秦少原口中的人與自己從小敬仰的那一個不是同一個人,是兩個,是寄居在同一個身體裏的兩個人。隨著環境的不同,這個身體上會轉換出不同的麵孔,時而帶著陰鷙與狠毒,時而掛著溫暖和慈祥…………


  看到秦少均臉色的陰晴不定,變化來變化去,秦少原不用猜也知道位大少爺現在的心情有多麽的複雜。但大老爺是大少爺的親生父親,這樣不同於常人的秉性,身為兒子的,不管有多麽震驚,多麽的不願意,他也得接受,必須接受這個事實。


  秦少原道:“大少爺是不是覺得大老爺過於殘忍了?”


  秦少均沒有回答,他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大少爺,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一將功成萬骨枯,哪家皇權不是踏著屍山血海過來的?哪個朝廷不是在森森白骨堆上築廟搭台?大老爺誌向宏遠,哪裏能被這些俗世人的感情所牽絆,若不除去,將來怎麽能實現抱負?身為他唯一的嫡親血脈,你應該理解他。”


  秦少均還是沒有說話。但他心裏知道,自己理解不了,特別、特別是毒死對秦家恩重如山的仙姑,讓他這個仙姑從小看著長大的人怎麽理解?是,如果今天父親還在世,當著自己的麵說出這番話來,念及親情,自己或許什麽也不會做。但,理解,理解無論如何也是無從談起的。


  “大少爺,大老爺他是高山仰止般的人物,你不能…………”秦少原繼續著。


  “住嘴!”


  秦少均受不了了,大吼著,打斷了秦少原的話。


  秦少均顫抖地拿手指著秦少原的鼻子尖,“你也是仙姑從小看著長大的,父親、父親下毒的時候,你就什麽也沒做嗎!”


  秦少原沒想到秦少均對林三姑的死會如此執著,一時語塞,畢竟這一段也是他心裏最不願意回憶的。那杯酒可是他親自端給林三姑喝的!


  沉默良久,秦少原才道:“大老爺沒給我講過這個計劃。我本以為,最多不過是囚禁仙姑到大事功成之日而已。我,不知道酒裏有毒。如果我知道,我會勸大老爺的,會勸大老爺的。”


  “還算你有點良心。”


  “但是,”秦少原又恢複了他淡淡的樣子,依舊講著秦昂的宏大誌向,“大老你為得秦家的大業。仙姑的事著實讓人悲傷,可既然出了,也不好多怪大老爺。事事無絕對,說不定大老爺的決定才是最正確的。今天的朋友明日也許就是敵人。仙姑能力超群,若真成了對手,那將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大少爺,你不要一味怪大老爺狠心,你要跳出小情小恩,看看大局麵。那可是千秋之業啊!”


  千秋?古來多少王朝,有哪家真的千年萬年了?更何況是如此不靠譜的開始,什麽秦家未來基業,不過是黃粱未熟,就過完的一場虛幻罷了。秦少均真的不知道,為什麽父親一生生意場中的老手會被這種一戳即破的慌言給蒙蔽,竟然還做出那麽多瘋狂的事情來。到底、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而眼前這個秦少原了?本來以為是拿父親雙手染有血腥的事來做開脫,或者當成威脅的籌碼,用作交易。沒想到,這言語之間處處透出來的是對父親和父親那所謂的宏偉事業的崇拜。難怪,難怪明明這個人是和自己從小一起長大,一起讀書,相處多年的,卻能幹出一堆恐怖又讓人無法理解的事情來。這算什麽?父親最好的徒弟麽?還是個被父親“光輝”影響得失去自我的“傀儡”?說他可憐吧,他幹的事情是那麽的凶殘,說他可恨吧,他又不是為了他自己。


  秦少均不想跟秦少原說話了。但有一個問題,還是要問的,“少原,你要求見我,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大少爺,你真的聽不出來嗎?”秦少原以為自己說了這麽多秦昂的事,秦少均多少能猜到幾分意思。


  “你還是明說吧。”光想想父親幹的事,特別是仙姑的死,秦少均就感覺心情沉到了穀底,沒功夫再和秦少原繞彎彎道了。


  “好吧。”秦少原頗覺無奈,但眼中充滿著期許,:“我隻有一個目的,就是希望大少爺能夠把大老爺未完成的事業進行下去,擔起這份讓秦家榮耀的重擔。我一定會全心全力協助你的。”


  果然,腦子真是不太正常了。秦少均感覺已沒有與秦少原說下去的必要。


  “你很久沒好好吃飯了,今天好好吃一頓吧。”


  留了這一句,秦少均沒再看秦少原一眼,神情疲倦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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