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若是在平常,古先生還不至於會到感覺如此驚駭的地步,頂多是乍看之下嚇一跳而已。隻是如今這裏可不是秦家或別的地方,自己也是被人五花大綁抓來的,現下看這人被如此對待,古先生心裏頭難免打起小鼓,思慮著那些人又會用怎麽樣的手段對付自己了?

  “兄台?他們幹的?”雖說是明擺的事實,但古先生還是想要一個更明確的答案。


  那人點點頭,眼淚長流,從神情上不難看出有過非常痛苦的經曆。


  “兄台貴姓?”古先生又慎重地問道。


  王信。那人沾著水在地麵上寫出了兩個字。


  “王兄。”古先生拱拱手。


  那人也回了禮。


  “王兄是如何到這裏來的?為何會得到這樣的對待?”這個才是古先生想弄清楚的問題。


  王信低下頭,想了很久。又沾了水,一筆一劃地寫了起來。


  隨著王信一個字一個字地畫就出來,古先生逐漸地了解了發生在王信身上的事實真相。


  說起來,古先生運氣不錯,王信這人還真就與佃戶一家有關。


  不過,王信也真是挺倒黴的。他雖說與佃戶一家有關,但也不是什麽近親,甚至連遠親都算不上。他也就是和佃戶一家認識而已。偏巧不巧,在這群人誆騙佃戶一家的時候,王信人在佃戶家中。於是就這麽連帶著被騙了來。還得了個這樣的下場。


  “哎呀,王兄。你這完全就是無妄之災啊!”王信的這一番遭遇連古先生都不得不心生感歎:本以為自己和周貴就夠倒黴的了,沒想到這位比自己和周貴還要倒黴好幾倍。


  王信的眼淚流得更勝了,幾乎就是淚如泉湧。


  本著一片真誠去探望佃戶一家,還打算送點東西給人家應應急,沒承想倒頭來自己反被連累,還活生生地被割去了舌頭。王信心頭的委屈可想而知。別說是哭成淚人,就是化成惡鬼也是情有可原的。


  古先生心腸再硬,還是能理解幾分。換作是自己的話,不但想要弄死那群賊人,隻怕連佃戶一家也不打算讓其好過。可這王信,除了痛哭之外,字麵上對佃戶一家的處境還表示頗為擔憂,足見此人心地敦厚。


  我一外人遭遇尚如此,那袁家人是賊人要尋的正主,情況隻怕比我更糟。如今性命是否尚存,都難以言準。王信先前在地上寫道。


  “唉!”佃戶一家的性命也是古先生最憂心的事。“那袁家我也認識,沒想到居然遭了如此磨難。”


  這話到讓王信吃了一驚,眼中立刻透出一絲驚喜和親切,與古先生的距離頓時拉近了許多。


  手下寫字的迅速也隨之加快了。


  兄台,又怎麽會被抓來這裏?


  王信發問。


  “我隻是一時心頭想起袁家那位姑娘,想著找個大夫再去看看,就去了袁家。沒想到遇到了這群賊人。糊裏糊塗就被抓來了。”古先生說起慌來眼睛一眨也不眨。


  原來,兄台也是袁家的熟人。


  王信邊寫邊感慨。


  “也不算熟,就是可憐那姑娘的病。”古先生忙撇清關係。


  唉!王信說不出話,隻能無聲地歎氣。


  他們可清楚兄台與袁家的關係?不是恐嚇兄台,我擔心他們會對付你就像對付我一樣。


  這可沒辦法了。“我是和朋友在袁家被發現的,如今想要解釋恐怕也無力。我朋友已經被他們帶走很久了,也不知道情況如何?”


  照著王信這模版,周貴那個利索得跟個八哥似的嘴皮子不知道還能不能發聲嗆自己了。古先生心中憂和喜裹在一塊不斷地翻騰,說不清是個什麽滋味。


  隻怕凶多吉少。


  王信搖頭,對周貴的前景並不看好。


  “王兄可知道賊人把袁家一家關哪裏了麽?”古先生問出了最為重要的問題。


  不知。


  王信劃下兩個字。麵上卻是愁雲遍布。


  如前所言,我感覺他們的性命堪憂。


  不知道也沒關係。現在自己手腳已解開,多少是該施展下能力的時候了。


  “王兄這傷處可還痛楚難當?”古先生問王信。


  已過多日,還好。


  王信用手撫摸了一下嘴唇,神情瞬間複雜,傷心混合著迷茫還有著一絲對現實的不能接受…………


  能給自己寫這麽多字,看來身上的傷口確實不怎麽痛了,最痛的一道傷自然是在心裏。可這一點上古先生是無能為力的。最多不過,說幾句不痛不癢的安慰話而已,又豈能真正抹平別人的心底傷。


  古先生便不再理會王信,任憑他又一次龜縮到牆角去自憐。手中掐訣,口裏喃喃念咒,不一會兒,那個叫思君的小女孩就出現了。


  “老頭子,幾百年不見你用這麽急的咒語了。這會子到底出了什麽事?你真要小命不保啦?”小姑娘的語氣不太客氣,明擺著肚子裏有股被硬拉來的怨氣。


  “你腿腳利索,替我去看看姓袁的一家究竟還活著沒。你也知道袁家姑娘對你家少奶奶來說有多重要,不是嗎?”古先生才不會生氣了,如今辦正事要緊。


  “姓袁的一家被抓到這裏來了?”思君小姑娘不惱了,反而急切地詢問。


  “囉!”古先生一指被思君小姑娘的出現震驚得成了個木頭人的王信。“這位王兄就是同時被騙來的可憐之人。他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舌頭都被割了,袁家的人性命如何還真的難以預料。”


  “明白了。”思君撇了一眼王信,隻道了這一句,一晃,就消失不見了。


  古先生走到王信跟前,拍拍王信的肩頭,道:“王兄莫怕。不是自誇,在下常年在外行走,頗學得些不尋常的功夫。王兄盡可放心,我一定想辦法讓你我兩人都能平平安安的出去。”


  思君小丫頭的閃出閃離,雖然是驚到了王信,但他到底也是個聰明人,同時也想到了有如此能人幫忙,想來離開這些惡人掌心的日子並不會太遠。又得了古先生的承諾,心下更是激動。“嗚嗚”焉又哭了起來。但這一次是欣慰且包含著逃脫牢籠的希望的淚水。


  不多時,思君小丫頭就折返了回來。


  古先生詫異,“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思君垮著一張臉,沒好氣地回答,“也太沒難度了,那家人根本就沒關多遠。”


  “找到了?”古先生有五分欣喜。


  “你別高興。”思君一盆冷水當著古先生的頭就澆了下來,“沒活口了,全是死人。”


  古先生的欣喜飛走了,“袁家姑娘了?”


  “沒看到。不知道是死是活。”


  “連你也找不到嗎?”古先生有點不敢相信。


  “他們好像有所準備。有一個地方,是我進不去的。外麵貼著很厲害的符咒。”


  “有多厲害,連你也進不去?”


  “林三姑的手筆,厲害不厲害?”思君扔給了古先生一個白眼。


  “怎麽會?這群到底是什麽人?居然有林三姑的符咒。”


  “還是雷符了,也就比林玉竹的鐲子稍弱一點。你要我怎麽對付?”


  “雷符?雷符就是不林三姑本人的了,恐怕是青闕道人留給她的。但又怎麽會到了這幫人的手裏?除非…………”


  “除非這群人是那個人的手下,才會有林三姑的東西,對吧?”思君替古先生說出了他的猜想。


  “可是秦少原已經被抓了。按理,他們沒有領頭的人了。”


  “可人家偏偏就有這樣東西,還把你想要找的人都給宰了。”


  這個問題,古先生打算暫時放下,又問,“見到周貴了嗎?”


  “我找了一圈都沒見到,估計應該是被帶到貼符的那個地方裏麵去了。”


  “帶周貴進去?”古先生頭頂一團濃重的疑雲飄過。在這件事裏,周貴隻能算個邊角,基本沒什麽好問的。為什麽要帶進那裏去?還有,這群人能弄個雷符出來,顯然是對付自己用的。就算他們還不清楚自己的真實身份,也知道秦家這邊會有一個術士來查佃戶一家的事。這情況他們是怎麽知道的?

  “老頭子也很疑惑是吧?”思君雙手抱胸,道:“別想太歪了,明擺著是秦家有內鬼。通了風報了信了。”


  “你能查出這內鬼是誰嗎?”


  思君歪頭作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還頗有點得意的神態,“他們說話很謹慎,但我還是聽到了有人說漏了嘴,說了一個左字。秦家裏有誰沾了這個字又頗值得懷疑的?”


  “左峰?”古先生腦海裏第一個彈出來的就是這兩個字。“但是怎麽可能了?他是二太太的人,還是周貴的義兄。就算對我不滿意,也犯不著拿義弟的性命來開玩笑吧。”


  “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你們這些人,還沒有我們鬼魂實誠了,頂著一張好臉皮,心裏頭卻未必都好看。平日裏兄弟、兄弟叫得歡實,暗地裏認不認這兄弟還兩說了。反正刀又不架在自己脖子上,弄死個兄弟,哭哭靈牌就是情深義重了。”思君小丫頭如此分析。


  “你這小小年紀,怎生的把個世間人情看得如此寡薄?”古先生不太喜歡思君這番論調。


  “難道不是?”思君用鼻孔出了一股氣,反問道。


  “當然不是。起碼左峰那人還是有股兄弟義氣的。”古先生回給思君一個小小的白眼,“在江湖上飄泊這麽些年,我自認為看人還是很準的。”


  “那隨你了。”思君也並不以跟古先生鬥嘴為樂。


  古先生起身踱步,“內鬼肯定是有的。這群人跟秦家有關係也是極確定的,要不然怎麽會有林三姑的東西。是不是左峰雖說未必,但也算是條線索。你先回去,盯著左峰,同時也再找找其他的可疑之人。”


  “不要我救你出去嗎?”思君明知故問。


  “去去去,”古先生不耐煩地擺手,“你知道的。袁家姑娘沒個下落,我哪裏能走。”


  “哼!”思君小丫頭一撇嘴,亦如來時,瞬間消失不見了。


  思君一去,古先生就考慮起自己應該做什麽來?


  出去了是不能出去的,省得引人懷疑。但不親自看看吧,又不能放心。聽思君的話,袁家姑娘多半是在那個貼雷符的地方。得琢磨琢磨怎麽才能進去。


  “吱吱呀呀”一聲響,門又開了。周貴被人扔了進來。


  不誇張,就是被扔進來的。周貴那身敦實的肉,結結實實地撞在了地麵,發出了一個悶悶的聲音。


  當然,周貴一定是痛得大叫的。“哎呀!痛痛痛…………!連罵街都忘了,可見是真的非常非常疼了。


  古先生先是一愣,隨後便反應了過來,立即上前扶起周貴,並查看起他身上的傷。還好、還好,一直擔心的舌頭還在口裏好好的呆著。


  “周兄,他們有問你什麽沒有?”


  “他們就問了我和那個佃戶家,也就是姓袁的一家是什麽關係?既然是親戚,那麽到底有多親?”周貴身上的繩子沒有了,但是臉上、身上、手上連腳上都多了許多的傷痕,有些流著血,有些雖沒有血卻翻著皮肉,乍一看上去,真可謂觸目驚心。


  古先生仔細掃了一遍周貴的縱多傷口,嘖嘖聲不斷,連連道:“周兄真是受罪了。這幫人也太過心狠手辣了。怎麽能這麽對待周兄了?他們到底想要知道些什麽?”


  周貴呲著牙,忍著疼,斷斷續續地說道:“先生、呐,我這、我這不算什麽。到是你要小心了。他們、他們最終的目的,我猜、猜,一準、是,想知道,你選上袁家是、為什麽?你那個法、法術是作、作什麽用的?這些,我是、是絕、不知道的。所以,還、還能保命。”


  也就是說自己不說真話的話,就沒命了?“可我還真就不能說呀。”古先生道。


  “他們會威脅你的。”


  “用袁家人的命嗎?周兄,我也不瞞你,袁家人都死了。”


  “什麽!”周貴驚得一跳,隨即牽扯到了一眾傷口,“啊啊啊…………痛痛痛…………”


  “周兄,小心點。”古先生扶著周貴小心地靠牆坐下。


  “這群混球!”周貴氣得直瞪眼,“我、我就是因為想著袁家人,才、才沒還手的。早知道是這樣,就、就算是用牙咬也要咬下他們一口肉來出出氣!”


  “這些人真的太過狡猾了。”古先生自然同樣忿忿不平。


  嗯。被兩人忽略的王信也默默地點了一下腦袋。


  “不過,這樣也好。他們也輸了一招。先生若真被抓去問話,可不要把這事說出來。裝作害怕,為了小命,不得不說的樣子。編個借口隨便哄哄他們。反正,以他們的水平,定無法判斷先生說得是真是假。”周貴半眯著眼,替古先生出著主意。“威脅的籌碼既然都沒了,咱們也不用顧慮什麽了。”


  “謝過周兄提點。”古先生自己也有這個意思。


  周貴繼而又咬牙道:“這群孫子把爺爺我折磨成這樣。這下好了,等時機到了,可就別怪爺爺我心黑手狠!”


  “周兄莫惱,現在不是動氣的時候,先養好傷最為要緊。他們既然露了臉,我們定不會讓他們再次逃脫。”古先生一麵是因為看到周貴的傷多少有了物傷其類的感受,一麵是因為自己到了那群人手裏也不會好過而生出了怨恨。幾番情緒交織下來,竟生出了一股和周貴同仇敵愾的情懷。


  “唔唔唔。”兩人豪言壯語還感動了另一個人,王信一臉堅定而真誠地湊了上來。指指自己,又握緊拳頭在空中揮舞了幾下,以示要加入兩人的隊伍為自己報仇。


  看他一副文弱的模樣,周貴眉頭一皺,粗聲粗氣地問道:“這人又是誰?”


  “唉!他也是個被這群人害慘了的苦命人。”古先生歎著氣,把王信的遭遇講了一遍。


  “嘿!這群惡賊!”周貴一樣被王信的事給震驚到了,立馬便不嫌棄王信的瘦弱,拍拍王信的肩膀,道:“王兄放心,等抓住了賊子,我必讓你親手報了這個仇!”


  三人相互交換了眼神,再次堅定了各自的心意。—————命是一定要活的!仇是必須要報的!絕不會讓那群賊人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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