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王信這事雖是不同尋常,但畢竟是發生在府內,且王信還未醒來,具體情況為何並不清楚。因此,在通知不通知官府這事上,沈夫人還在猶豫。
可沈夫人這裏還沒個決斷,王捕頭卻自動找上了門來。原因很簡單,袁家的親戚們報案了。
其實這很正常。
一家子好幾口人都這樣沒了,袁家小姑娘還被燒成了炭,就算親戚不傷心不去衙門口擊鼓喊冤,當地的裏長也是不敢隱瞞,必須得上報朝廷的。不管能不能查出個最終的結果,這個案子的卷宗都會出現在縣太爺的桌案之上。
王捕頭直接求見得當然不是沈夫人,而是秦少均。
秦少均雖是非常不想在王捕頭麵前談起這事,但也得應付應付。於是,隻得叫了古先生、周貴出來,讓王捕頭挨個詢問了一遍。王捕頭也去看過了王信,確實在昏迷之中,沒有醒來。
結果嘛,自是落在了有人想要攻擊秦家的點上。袁家終是因為被古先生多看了一眼便遭無妄之災。
王捕頭在痛斥歹人狠毒的同時又感慨秦家真是流年不利,運氣差到了極點。對於古先生要另尋其他法子補救之事還主動表示會幫忙打探情況,古先生有需要的地方隻管開口便是。
秦少均說了些感謝的話敷衍了過去,隨後便將王捕頭送出了門外。
秦少均或許是更擔心怎麽跟曲雲苓交待所以對待事物沒有像以前那般留心,錯過了一些東西。但古先生的感覺還和往常一樣敏銳,王捕頭的到來雖是一件極尋常的事,可這短短的見麵功夫上,古先生發現了一件不太尋常的事情。
吳潛沒來接受詢問。
等秦少均送完人回來,古先生就直接發問:“大少爺可通知吳兄了?”
“當然通知了。”
“那怎的不見吳兄來。”
“下人說尋遍府內不見吳公子的身影,可能是去鎮子上玩了,一時太盡興還沒回來。以吳公子的脾性也這正常。再說,有先生和周家公子在,吳公子來不來差別也不大。我便作罷,沒再派人去尋找。”秦少均到不以為然。
吳潛一到秦家就整天吃吃喝喝、逗貓逗狗地自己找樂子,幾乎就沒見他閑過。府裏玩膩了,跑去鎮上找新鮮樂趣也不是不可能。這麽一想,古先生就暫時把心頭那股因為這件事情而產生的不和諧感壓了下去,隻當是自己多心了。
可很快,事情的發展就證明了並不是古先生多心。
如果人的感覺中一旦跳動起不和諧三個字來,那麽必然就是有事情已經發生了,而且基本上都是不怎麽好的事情。
從這天起,吳潛就再也沒有在秦家別院內露過麵。兩天後,有人在鎮子邊上的一個樹林深處發現了一具屍體。
屍體麵容被刀之類的利器劃得稀爛,無法辨認出死者的身份。官府隻好讓人敲著銅鑼在鎮上的每條街道上大聲宣告,以便可能從老百姓處獲取一些線索。
這消息一傳進秦家別院,古先生第一個就想到了吳潛,也來不及給秦少均打聲招呼,就急匆匆地跑了過去。
屍體被仵作驗完後,已送到了義莊,由王捕頭手下的幾個小捕快看守著。
既然是王捕頭的手下,怎麽也是有幾分眼熟的,古先生說明來意,小捕快們痛快地帶他來到了屍體的停放處,掀開白布讓古先辨認。
然而,一眼看去,麵部毀得實在是太過厲害,幾乎無一處的好肉,全是縱橫交錯如魚網一般的翻卷著利刃痕跡,甚至連眼睛的部分都沒有放過。如果不是深仇大恨,那麽就是有意為之,不想讓人認出死者的真正身份。
“這,有點不太好認。”
身材雖有七分像,但屍體隻著中衣中褲,古先生也不敢斷言這到底是誰。
“先生別急,還有點別的東西。先生可看看。”小捕快道。
“有勞官爺。吳兄已兩日不歸,我真的擔心他出了什麽事情。不管怎樣,有個結果方能安心,不是?”
古先生這話不完全是客套。是想,吳潛在借水鎮無親無友,能扯上關係的就是隻有自己。而和吳潛牽在一起的緣分又是如此特殊,吳潛若真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很難說與前麵那件事無有幹係。
個人情緒,小捕快也不知道怎麽應對,隻好善意地笑了笑。正好,另一個取物的小捕快回來了。就轉移方向,道:“先生請看看。就是這個。”
取來的是一隻金耳環,樣式別致,折枝梅花墜一顆小小的碧綠寶石。
“這物件很是少見,也算個稀罕物了。”取耳環的小捕快道:“也不知是哪家匠人的手藝?若是能知道出處,我也尋了過去,給老娘和媳婦訂兩件。”
“這是證物,你認真些。”另一個小捕快提醒了一句。又言道:“看這材料和手藝,就你存的那點銀子,隻怕是買不起。”
小捕快並不在意,“買便宜點的唄。就指個樣式新巧好看,討她娘倆喜歡,重量和材料我不講究。”
另一個小捕快不理他了,轉頭想問問古先生看得如何,可是認出來了。卻見古先生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耳環,實情有幾分痛楚。
衙門裏混的人察顏觀色的本領自是不在話下,一看古先生這模樣就知道這屍體的身份有戲了。
“先生?”小捕快又叫了一聲,不過,這次的聲音中包含著興奮。
不用問了,這人就是吳潛。古先生心中有些悲傷。這耳環,吳潛曾拿給自己看過,當時還帶著一點炫耀的意味。說是:這耳環著實貴了一些,自己是付不起的,就讓銀匠一起去秦家別院收錢,老金還真就一句話不多說的給了。言下之意,秦府還挺大方的。
古先生當時隻是笑笑,什麽也沒說,心下隻覺得吳潛有點貪婪了。老金之所以二話不說的就付了賬,是因為秦家就不差這幾兩銀子。這耳環在尋常人家看是貴重,但與秦家女眷們的首飾比起來根本算不的什麽。常年侍候夫人、小姐的老金哪裏會覺得貴,至多不過支了一盒胭脂水粉錢罷了。
可沒想到,吳潛的這一點小貪心如今卻成了證明他身份的唯一證據,還真是讓人唏噓。
“啊!”古先生回著小捕快的問題,“正是在下要找的人。”
“是先生的什麽人?”
“一位朋友。”
…………
屍體身份既然弄清楚,王捕頭自然就又得來秦家找秦少均了。
一聽死得是吳潛,秦少均吃驚不小。直接問道:“為何死得會是吳公子?”
這話聽得王捕頭頭大了一圈:人又不是我殺得,我怎麽會知道了。
“大少爺,這問題我可回答不了。我這裏還指望著你給我指一條明路了。”
“失禮了。”秦少均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大少爺還是講講吳潛這人吧,有什麽仇人沒有啊?”
“吳公子就是因為前幾日袁家的事情才與古先生和周公子結識,脫險之後,一起相伴來到秦家,隻是秦家的新客,呆得日子也就這幾日而已。上次捕頭來,我就向捕頭講明過了。”
“大少爺確實說起過這人,可我當時並沒有見到。”
“我是派人去請了吳公子的,隻下人們發現吳公子並不在府內。隻因吳公子愛遊山玩水,就隻當是去鎮子上遊玩了。因此,捕頭才沒見到人。”
“那日便不在府內了?”王捕頭搓搓下巴,思考了幾秒,“也就是說,有可能我來的那天這位吳公子並不是出門遊山玩水,而是已經遇害了?”
“不能說沒有這種可能。”秦少均也覺得事情說不定就是這樣子的。
“大少爺對這位吳公子了解多少?”
“我與吳公子除開他們回府那日見過麵外,其他就沒怎麽相處過了。捕頭還須得是問先生才行。”秦少均抬手指向了一旁的古先生。
“不是說上次的那位周公子也是一同被抓走的人麽,想來與這位吳公子的相處的時間不比先生少,不如一同請了來,省得它日我又得來府上給諸位多添一遭麻煩。”王捕頭說道。
“捕頭的提議甚好。”秦少均便遣人去叫了周貴來。
周貴一臉懵懂,見是王捕頭再來,於是問道:“怎麽?這是賊人抓到啦?”
“周公子高看在下了,這短短兩日破案抓到那麽多人,我哪裏有那種本事。”王捕頭謙虛了一下,“這次來,是為了吳公子的事。”
“找到人啦?”周貴語帶興奮,“吳兄人可好?怎麽會是捕頭來通知了?莫不是吳兄犯了什麽錯?若是吳兄有哪裏做得不對,還望捕頭看在大少爺的情麵上,手下留情一二。”
“咳咳。”
王捕頭輕咳了兩聲,拿眼光瞟了瞟秦少均和古先生。結果兩人都麵色凝重,閉口不知道神遊去了何方?看來,是不打算接下這個通知噩耗的任務了。
人家不想說,也不能勉強。
無奈,王捕頭隻好沒什麽技巧地老實說道:“吳公子並非做錯了什麽事。而是,被人殺了。”
周貴的興奮飛了,隨之上演在臉上的是懷疑耳朵和怎麽會這樣。“真的?”
“先生已辨認過屍體了,確實是吳公子無疑。”
周貴把眼光移向了古先生,“先生確認了?”
“對。”古先生長歎一聲。
“為什麽呀!”周貴一蹦三尺高,義憤填膺地大叫道:“吳、吳兄雖然人是有點愛財,但哪裏就到了要人命的地步了?誰幹的?誰幹的!”
“周兄冷靜一點。”古先生安撫著周貴,“有捕頭,一定能查出來的。”
周貴又跳了一會腳,蹦得了累了,就平靜了許多,對著王捕頭一拱手:“捕頭可千萬要揪出殺害吳兄的凶手來!若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捕頭隻管開口,我絕不會有半個不字。”
“周公子言重了,現下,正有一事需要公子相助。”
“捕頭請講。”
“請先生和周公子先把吳公子的事情給我講講。越詳細越好。”
“事情並不複雜,和前次與捕頭講得都差不多。”
古先生和周貴都是這話。
這也正常,兩人與吳潛相認的日子並沒有多長,了解得肯定不夠深刻。能說得隻有吳潛自己說出來的和與之相處的感受而已,其他走真沒有什麽可以提供的。
聽完兩人的敘述,王捕頭暫時也沒辦法得出一個有用的結論。
“哎!看來還是隻得調查一步是一步了。且先查清楚吳公子的家鄉到底在何處?尋到他的家人再說吧。”
“這件事隻能有勞捕頭了,若有了結果請通知我們一聲,我們也好上門去表表心意。”
秦少均給王捕頭道了辛苦。
官府對吳潛之死的調查的進展暫且如此。
古先生覺得最大的可能是那群蒙麵人脫了身,追了過來殺死了吳潛。畢竟,就算吳潛原先有仇家,也不會知道他現在身處在借水鎮的秦家別院。而隻放火並沒有蒙麵的那一群想要殺吳潛的話,當時就可以動手,犯不著過後做這麽麻煩的事。隻是這兩夥人背後都是有人的,卻不知是共事一主了,還是各自為政?
古先生把這想法告訴了周貴,周貴也覺得大抵上應該是如此。要不然,也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會想要把吳潛這麽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至於死地。
王信已經醒過來了,不過,因為心裏一直懸著吳潛的下落,古先生並沒有去看望。如今吳潛雖是身死化成了亡魂,但好歹是知道了下落,於是古先生想去看看王信恢複得如何了?
“周兄可有意一道啊?”古先生邀周貴一起。
“唉!那是當然要去看的。我們四個是一起經曆過生死的,怎麽著也有一份情義。吳兄這一去,還真是讓人傷心。不去看看王兄,我怎麽放得了心啊。”
吳潛一事看來讓周貴很感慨。
“是啊。”
古先生又何嚐不感慨了?縱是吳潛這人不怎麽樣,但到底也是和自己一路逃命回來的,比起以往歲月是遇到的所有陌生人是有那麽一丁點的不同的。吳潛被古先生在潛意識裏歸了自己人這一邊的,同理王信也是一樣。這兩人不管誰出了事,他都會感覺有些不舒服。
當古先生和周貴推開王信房間的門時,王信正坐在床上發愣。
伺候的小廝見到是二人進來,忙上前來賠上一張笑盈盈的臉,“二位可來了,王公子總是拉著小的打聽二位的行蹤了?”
“是嗎?”古先生隨口問道。
“可不是。”小廝的神情隨即又暗淡了許多,“不過,方才聽了吳公子的噩耗,王公子臉色忽的就是一白,肯定是嚇著了。二位既然來了,還請多勸勸王公子不要太過傷心害怕。”
“我們知道了。”
周貴有些不耐煩地打發了小廝出門。
古先生則仔細端詳了王信一翻,確實如小廝所言,這臉色過於蒼白,不像個病快好了人。
“王兄莫要擔心,隻要你呆在府內,就絕不會有人能傷害得了你的。”古先生出聲勸慰道。
“是啊。隻要是在府內,我和左大哥都會保證王兄的安全。”周貴也隨聲附和。
王信抬頭看了古先生一眼,又瞟了周貴一眼,眼中飄過一絲極為古怪的情緒,便急速地埋下了頭,不知道想什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