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玉爐冰簟鴛鴦錦
日落熱散,至晚間已略有涼意。明月團圓在天上,灑了一地皎潔的輝。這夜的月光似乎比任何一個十五六都要白亮,不用點燈,分毫可見。
沐浴完,秦異披衣從庭中過,踱步到自己房門口。門是緊閉的,房內卻點著燈,燭影幢幢,與月相輝。他輕輕推開門,聽見關節處傳出一陣吱吱聲。
甫進門,他便聞見了一陣異香,混雜著多種味道,卻並不討厭,相反,透著一股沁人心脾的甘甜。
可他素不焚香,也沒在房中擺設過香爐。
關門,轉身,他攏了攏外衫,正要朝榻邊走去,隔著一層輕紗軟簾,看見一個人影躺在他臥榻上。
榻邊案幾上擺著博山銅鼎,有白煙嫋嫋而上。淡綠色的床紗垂落在地,像一片朦朧的薄霧,籠住少女曼妙的身影。
她趴在榻上,一手撐著下巴,一手輕搖小扇,低頭不知在看什麽,一雙腿從裙子裏露出大半截,腳丫子一蹬一蹬的。
他上前想看清楚些,搴簾一看,原來是在趴著讀書。
少女穿著一身石榴紅的齊胸長擺裙,外罩秋黃色的輕羅衫,薄紗下的背肌襯如脂玉凝膩,若隱若現。
驚覺有人靠近,停搖手中秋蘭白扇,她抬頭看見他,轉身坐起,把書往身後收了收,不想讓他看見。又將團扇抵在鼻尖處,低眉順眼,想掀過此篇。
他卻不吃這套,上手要搶。
不想讓他得手,她拚命拱腰後仰,卻被他欺身而上,手繞到她身後,拿走了書。
成功後得意一笑,他順勢坐到一邊,看到書頁上寫著“桃花記”三個字,隨手翻了翻,什麽“釵橫發亂曉寒新”“與卿同在水河邊”。
《桃花記》,他以為她讀什麽書呢,原來是市井的戲本子,講男女情愛的。隻是這個故事不好,生於國滅之際的青樓妓|女,與情郎曆經悲歡,最後為國斷情,雙雙隱遁。
見他快要從頭翻到尾,她摸了摸鼻子,伸出手,要他把書還給她。
又摸鼻子,她每次害羞窘迫的時候,就會下意識摸鼻子。
成心想逗她,他把書合上,放到她手上,待她要拿走,快速抽手,最後還衝她搖了搖,嘲弄一笑。
不肯還就算了,還如此惡劣地取笑她。她氣急,也要以彼之道搶回來。然他胳膊比她長些,力氣也比她大些。他一手高舉,一手推著她的肩膀,她夠都夠不著。
最後,她站了起來,一下比他高出大半截,輕而易舉搶回了書,也衝他搖了搖,似乎在說他也不過如此。
她開心得太早了,準備退幾步坐下時,踩中了自己的長擺,整個人跌落下來,坐到他腿間。
書已經被她慌亂中不知扔到何處,削蔥般的手緊勒住他的外衫領子,以圖自救。
可他又該如何自救?
她曾經侵入過這裏,逼迫他調整安全的距離。此時,她還要靠近,近到鼻尖相抵。
是了,他終於反應過來,他應該生氣的,她又不經他同意侵入他的棲身之所,還自作主張擺爐點香。
費盡力氣,他想說一句離他遠一點,卻如何也發不出聲音。而她已定驚魂,發現了更好玩的事——他領子上的雲燕紋。
月白的指甲順著領子而下,摸過每一隻鳥喙。
嘴唇輕動,她就要回應些什麽,他連忙捂住她的嘴。
不要說話。
譏弄嘲笑也好,甜言蜜語也罷,他都不想聽,他也不想知道自己夢見的是誰。
卻遲了一步,沒能阻止。她的唇貼著他的掌心翕張,柔柔呼了一聲:“子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