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軍令如山
聲音洪亮,中氣十足。
很快,門內就傳來如這實心的紅木大門一樣寬厚而沉穩的聲音:“進來。”
仿佛看到一個年老版的程子恩坐在自己的跟前。簡俏的視野一下受到那麽強大的衝撞,有些恍惚起來。
隻是那比程子恩更加深沉而堅毅的麵容,比他更加威嚴而莊重的王者之氣,比他更加熨帖而筆挺的深色軍裝,比他還要多的多的燦亮的肩章,還有,被歲月刻畫比程子恩要滄桑的臉,肩負重擔沒有了程子恩寬闊的臂膀,但他身材依舊高大魁梧,背脊沒有任何一絲的佝僂與彎曲。
他的腰板挺得那麽直,坐在辦公桌後麵,就像一個泥塑的雕像,嘴巴抿成了一條直線,無一絲笑意。
看著跟前一老一少的真人版,簡俏有種暈眩。如果時光往前進個二三十年,是不是程子恩也會變得程司令如此模樣?
老天,仿佛已經提前給了程子恩預示。
簡俏被震撼的說不出話來,但看到程司令墨黑的眉毛淡淡朝內一拱,一股威嚴便從眉心暈染開來。
他們程家的男人,一定是遺傳了程司令的良好基因,麵部線條都是如此的雋永而深刻。
程子恩自從進來之後就放開了簡俏的手,跟她保持著一臂的距離,軍人要有軍人的樣子。
被程司令這麽淡淡一掃,簡俏的腿似乎不受自己控製的有些打飄,不過好在還夠堅定,沒有倒下去!
程子恩其實比簡俏要緊張!就像接受國慶大閱兵似地,站的比白楊要直!
時間過得非常慢,簡俏大氣也不敢喘,程子恩沒有先開口,這是軍營,鐵一般的紀律死死壓在他們身上。直到程司令看夠了,才讓程子恩與簡俏在他跟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簡俏的心像是被綁在弦上,一觸即發!
坐下的那一刻,厚重的皮椅微微陷了一點下去,但是她努力保持著與程子恩一樣筆挺的背,真的好累人。
程司令也跟著坐了下來,程子恩喊了聲報告,程司令手握黑金的派克鋼筆,仿佛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之外!
程子恩沒有廢話的直接將自己的來意說了一遍!拒絕調令!希望師部收回安排!
那麽相像的兩個人,就連身上的磁場都差不多。然而簡俏隻知道同性相斥異性相吸。所以,他們必定是談不攏的!
手中的金筆驀地在某個點頓住了!時間仿佛也在這一刻凝結。
他們決然的眼光中都有不容妥協的霸氣。
隻聽程司令深沉的嗓音仿佛從丹田發出:“軍令如山!”他不能再失去這唯一的孩子了!
程子恩的硬脾氣也上來了,與他強嘴:“報告司令,即使死,我也要死在特種大隊!”
“啪!”此言一出,不但簡俏嚇了一跳,就連程司令手上的金筆也狠狠被按在桌子上:“程子恩!”
“到!”他不懼怕任何的權勢,同樣也不卑不亢,哪怕跟前的這個人,是整支軍隊的最高首腦,哪怕這個人,是自己的父親!
“軍令已經下去,絕對不可能收回!”驀然間,程司令的氣勢似乎一下壓低了下去,並沒有與程子恩再針鋒相對,劍拔弩張,暗啞的好似晨鍾暮鼓。
雖然不是古代的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詔令一出便無可改變,可是程司令的言語間,已經告訴他們,程子恩必須調往五三二團,出任團長的職務。雖然同樣是軍事部隊,可是與特種部隊總歸相去甚遠。
程子恩一直微皺的眉心此刻像是要打結了,麵部線條冷硬的像刀鋒,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杯盞之間,程司令急促的脾氣也有所緩和,盡管沒有明說,但是簡俏看得出來他的眼底已經從冷硬的嚴厲被一絲泄露的關愛所取代。
“你先出去吧,我先跟她單獨談談。”程司令突然將話頭指向了簡俏,語氣低而緩的說道。
程子恩一怔,下意識的握住了簡俏的手。
程司令挑挑眉,眼中的不滿盡顯。
簡俏怔了怔,馬上抽回了自己的手,程子恩剛想說話,程司令又開口說話了:“我是程光耀,你是程子恩,我想跟我兒子認定的女人說幾句話,還有問題嗎?”精練的幾句話,道盡了所有的關係,就像他們之間,如此簡單。
程子恩沒有拒絕的理由,既然決定帶她來見他,就做好了準備,隻是他沒有想過要簡俏獨自承受這一切。還在猶豫的當口,簡俏已經柔聲曼語:“你先出去等我吧。”
盡管心髒像是一尾鮮活的小雨在喉嚨裏蹦躂個不停,簡俏還是極力給了程子恩一抹安撫的笑容。
程子恩站了起來,不過與程司令有過一瞬間目光的相撞,隻是短兵相接,而後又消失於無形。
厚實的紅木大門在他跟前沉重的關上,隔斷了所有關注的目光。
隻有短短的十幾分鍾,可對程子恩來說就像是過了這一生,這麽漫長。因為沒有一個時刻比現在更讓他緊張。就連上戰場,都未曾。
其實就算與程光耀不親,但是程子恩的內心深處,還有深深愛戴著自己的父親的。這個一生戎馬倥傯,將畢生無怨無悔奉獻給部隊甚至連家庭都顧不上的男人,無疑是稱職的軍人。他不稱職的,隻是對自己的家庭沒有盡到該負的責任。
他忽略了與孩子之間的交流,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甚至忽略了夫妻之間的感情,不是一個稱職的丈夫,所以才造成了如今難以磨合的局麵以及今生無法彌補的遺憾。
程子恩的心還不足以體會他內心的痛,可是從他長年累月自責的神情裏,他明白,這個如神一樣強大的男人,內心也很脆弱。
所以盡管在對待父親上,程子恩顯得冷漠而疏離,但是在對待程司令上,他是敬重,或者是崇敬的,可在有些問題上,依舊會據理力爭。
程子恩的心裏越發的著急,可是麵上卻不動聲色,如鬆一般站在門外巋然不動。警衛巡邏都經過兩輪,程子恩的焦色已經快要溢於言表。
就在這個時候,大門突然啪嗒一聲打開了。緊接著,又被簡俏緩緩闔上。
程子恩神情一震,大步朝她走來,簡俏麵對著關上的大門,手依然放在門把上,程子恩的手輕輕搭上簡俏的肩膀,她卻如受驚的兔子,差點跳起來。
程子恩急忙按住她的肩膀:“是我!”
簡俏轉過身,程子恩發現她的眼角嘴角竟然還在微微抽搐,手腳也冰涼,表情有種扭曲的怪異。隱隱還有哭過的痕跡。
“怎麽了?”程子恩噝了一聲,他拉起她的手,“對不起!”
簡俏搖搖頭,就是說不出話來。
程子恩急了:“那我們先回車上。”他有些後悔了。
簡俏又搖了搖頭。
程子恩見她的表情,頓時就破功了,一惱之下打算衝進去找他理論。幸好最後一秒種簡俏拉住了他的胳膊。
“不,我……是我走不了路。”簡俏的嘴唇哆嗦著,好像從冰櫃裏出來似地。外頭的陽光暖暖的照在她的身上,沒有了那麽強大的壓力,好一會兒,她才緩過神。
程子恩的臉色繃得相當難看:“他罵你了?”
簡俏搖頭。
“不用說了,我知道。”程子恩知道簡俏是怕他擔心,所以什麽都不願意說,沒有達到他預期的效果,甚至好像將失去弄得更擰了,這讓程子恩的心情很不好。
“你知道什麽啊,”簡俏走了幾步,距離程光耀的辦公室一段距離,才有力氣說話,“他沒罵我,隻是跟我談了談。”
見簡俏的樣子,似乎真的不是那麽回事,但程子恩嚴峻的麵容並未因此而緩和。
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隻聽程子恩說:“先回車上吧。”
這次簡俏沒有意見,不過:“你不進去跟他說一聲嗎?”
“不了,”程子恩說,“沒有必要。”
簡俏咬著唇,突然心疼起坐在這固若金湯的鐵籠子裏的男人來。
目送著他們的車子離開師部,站在窗前的挺拔身影久久未轉身。
看到程子恩與簡俏站在一起,看到程子恩不自覺的保護簡俏,程光耀不是不動容的。他也愛自己的兒子,隻是,不善於表達,加之長年累月在部隊,所以時間久了,家庭關係也生疏了。
別人都說程子恩長得與他像,其實,喬恩才是與年輕的自己最像的。作為一名軍人,他準備著隨時為國捐軀,可沒有想過自己的兒子會比自己早一步離開。那種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滋味,至今,曆曆在目。
不是不恨簡明涵的,也曾想過親手了結了那殺人凶手,隻是冷靜下來之後,他清楚自己的身份,更加明白自己肩上所背負的責任。所以,他沒有插手,將一切交給了法律來製裁。
可是,那種痛失愛子的錐心之痛,那麽深刻的留在了他的心中,作為軍人的家屬,軍人的妻子更是每天活在這種焦灼不安的期盼中吧。
有時候,人是不能走錯一步的,一旦錯了,要回頭就很難了。如同他與她,在他不知情的時候已經背道而馳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