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驚險
寂靜的夜,好像被撕裂,有沉悶的聲音傳來,伴隨一起的還有尖叫聲,吵鬧聲。
應該是被驚醒或者巡夜的莊民,碰到人熊後發出的聲音,之後引來更來的同伴。
阿琅躲在黑暗裏,五官放開,她感覺到人熊已經越來越逼近她住的院子。
“快,把人弄出來,咱們換一輛馬車沿著山路走。”一道清冷的女聲從外頭傳來。
“好。”某個男子應諾。
“等到了石頭山,之後送回上京我們就不管了。”清冷女子的聲音再次響起。
石頭山?那裏可是土匪盤踞的地方,常有過路車隊被匪徒攔截,男子全部殺掉,女子和財務掠回去享用。
若是被送到那裏,阿琅已經能想到自己的下場,必然是百般的折磨。
這就也罷了,這夥人不包送她回上京,那麽必然就是讓土匪送回去。
可以想見,一旦土匪將她送回去,在眾目睽睽之下,昭告世人,靖安侯府姑娘,已經被毀,是個人盡可夫的破爛玩意兒。
這樣的心思,可真夠歹毒的。
背後這人究竟是誰?
她以為,在看到韓長風寫給淩琅閣的那封信時,她對韓長風是仇恨的。
可現在,她知道,那不是仇恨,不過是怨。稱不上恨。
真正的仇恨,是想生啖人肉,生吃人血。
就好比,她知道父親的死和韓丞相,忠勤伯有關一樣。
阿琅忍住胸中的火氣,快速的跳回床榻上,沒一會,門被推開,有人進來,到了她的床前,掀開帳幔。
來人身上彌漫著一股殺氣,又和江湖人身上的殺氣不同,倒像是某世家養的鷹犬,專門負責處理陰私之事。
對方沒有做任何的試探,麵無表情地將她抱起來,就往外走。
等到了門外,一個黑衣女子等在外頭。
見著男子手上抱著的阿琅,搖頭莞爾,“走吧。可惜了這樣一個女孩,再過兩三天,眼耳口舌,雙手雙腳,均會別人一一割掉。”
“到時候,誰能想到,堂堂靖安侯府的姑娘,竟淪落到那等地步,可悲可歎。”
語氣裏透著輕蔑。
“是嗎?”阿琅睜開雙眼,看向那女子,出聲詢問。
女子和男子見阿琅睜開眼,並出聲,均是楞了一下,隨即一個俯身過來,一個抬手要點她的穴道。
卻沒料到,阿琅一個太深,先是使出全力擊打在男子的腋窩處,令他瞬間失去行動能力,然後快速卸掉他的下顎,剝奪了他說話的機會。
同時,趁著男子手鬆的那一刻,撐在男子的肩膀上,雙腿掃向女子。
所有的動作一氣嗬成,那女子還沒來得及躲開,隻聽‘哢嚓’一聲,脖頸被阿琅的雙腿給掰斷,一聲不吭地朝地上栽倒。
男子軟綿綿地跪倒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女子被阿琅給弄死,臉上露出仇恨與疑惑的表情
外麵喧鬧的聲音越來越大,阿琅幹脆利落地拍拍手,將女子往另外一邊廂房給拖了過去。
她越發的肯定,有人泄露了她的行蹤。
否則,這些人不會直朝廂房而來,一般主家,哪裏有不住正屋的道理?
“老實點。”阿琅嗬斥男子,發出的聲音和剛才那女子的音調差不多,乍然聽去,還真的分辨不太出來。
男子目眥欲裂,驚恐萬分。“看來得把你四肢給卸了才行。”阿琅繼續模仿女子的聲音飛快地卸掉男子的所有關節,使他徹底失去反抗能力。
幕後黑手顯然以為她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否則不會隻派兩個人過來。
這個人是誰?
阿琅想不出來。
她在狩獵場那場比武,上到上京的皇室宗親,世家高門;下至普通百姓就沒有不知道的。
要麽這個人在狩獵那之前離開上京,要麽幹脆就不是上京的人。
狩獵之前離開上京,她的仇人,是誰?
不是上京的人?她和父親在外,一向是與人為善,每到一處,隻會讓人舍不得他們離開,絕不會留下仇恨。
這人是誰呢?
阿琅抬起手,想要甩男子兩個耳光,可外頭越來越近的人熊,讓她來不及做這些。
人熊越來越近,咆哮著,低吼著,有火光衝天,想必是莊內的人都被驚醒。
人熊沒有回頭去管那些跟在身後,捧著火把的莊民,而是東搖西晃地,晃晃悠悠地不知在找什麽。
它左右揮擊,將妨礙它前進的樹枝等物拍開,如入無人之境一般傻戳戳地前行。
一般山中野獸沒有受到攻擊前是不會主動靠近人類的,人熊目前就是如此。
可它搖頭晃腦的,分明是在找什麽。
眼看,它越來越朝這邊而來,阿琅甚至能看到那雙布滿赤紅血絲的獸眼直直望過來。
以阿琅的身手,她帶著青檸和顧瑞照離開一點問題都沒有。
隻是離開後,這些莊民該怎麽辦?
阿琅雙目一邊警惕地望著前方,一邊心下暗暗可惜,這趟出門,沒有帶趁手的長弓,要是一陣急射,也許就能將這頭人熊斃命當場。
根本不用擔心這東西肆意傷人了。
那人熊龐大的身軀走走停停,東張西望,巨掌落在地上時,引得地麵微微顫抖,近得已經清楚聽得到它粗重的喘息聲。
“郡主,有熊來了,快躲起來。”緊要關頭,外麵有聲音突兀的響起,尖利的仿佛老鴰叫一樣。
原本晃晃悠悠朝前,仿佛覓食一般的人熊,忽然聽了下來,好像被驚住一般,嘶吼一聲,伸出前爪,胡亂一抓,邊上有一個抓著火把的莊民半邊身子被劃開幾道粗粗的血口子。
莊民砰地一聲重重摔在地上,一時間也不知死活。
人熊吭吭哧哧地低頭嗅了一陣,張開血盆大口,撕咬起那倒地的莊民。
這樣一來,原本跟在後麵的莊民,看到麵前的景象都不由頭皮發麻,麵色大變,頓時一窩蜂的要逃走。
也有些大膽的,開始朝人熊扔石子過去,這樣根本無濟於事,隻會加速人熊的狂態。
這人熊皮糙肉厚力大無比,尋常刀劍招呼在它身上一點反應都沒有。
阿琅早就已經發出求救信號。
也不知這附近有沒有人會收到,若是城內江叔他們收到,再趕過來,說不定有許多人遇害了。
如今,已經是到了生死存亡的緊急關口。
阿琅快速到了院外,大聲呼喝,“不要朝它扔石頭,不要激怒它,大家退後。”
那老實巴交的莊頭見到阿琅出來,頓時急壞了,
“郡主,你快躲起來,這熊瞎子不長眼,會傷人的,小的已經去外頭找人救命了。”
這個莊子,雖說在山腳下,可到底是在京郊,誰能想到竟還有這等凶獸。
若是阿琅在這裏受了一點閃失,莊頭也不想活了。
一夥人正惶急得不行的時候,阿琅卻是鎮定的很,她慢慢的後退,一邊退,一邊吩咐莊頭帶著眾人往後退。
其他人慢慢後退,唯獨莊頭拿著火把,沒有離開,“郡主,你快去躲起來吧,小的在這裏,引著這人熊去別的地方。”
“至多半刻中就會有人來救命的。他們備有長弓羽箭,定能射殺這東西。”
長弓羽箭,帶有這樣的裝備,那想來這附近經常會有許多大型的野獸出沒。
怪不得,外麵這些莊民,隻是小心地跟在後頭,並沒有去激怒人熊,除去最開始發聲的那個人。
莊頭憨厚的臉上滿是懇求,希望阿琅能夠離開。
郡主的身體發膚何等尊貴,不管是不是這位莊頭的過錯,讓阿琅收到驚擾就是他萬死不能辭的大罪。
阿琅握了握手中隨身帶著的短匕,在人熊快要靠近的時候,身子如行雲流水一般無比靈活地側伏在地,靠了過去。
人熊雖力大無窮,缺點卻是輾轉騰挪困難,此時奇跡般收斂了凶性,似乎發現好玩的事物,和阿琅玩了起來。
沒一會,那人熊似乎有些累,垂下前爪,尋找和它纏鬥的人。
阿琅冷眼看著,雙手極快地扯開身上的銀鼠皮大氅,雙腳在地上微微一跺,身形就已躍至丈遠開外。
隨後,像道閃電般,竄至人熊背後,雙手一緊,就將丈高的人熊雙目遮了個嚴實。
人熊頓時身軀就不能肆意妄為了。
眾人看得是目瞪口呆,怎麽也沒想到郡主的身手竟然如此的厲害。
看來,這頭人熊,就要被困住了,大家都能逃出升天了。
畢竟螻蟻善且偷生,不用送死那就是幸事。
不想,就在阿琅用銀鼠皮大氅困住人熊的頭眼後,準備騰出手去拿短匕時,有人搶先一步拚盡全力,將一把砍刀捅進人熊的肚腹之中。
隻見獸血頓時激射而出,將阿琅的身子都染紅了。
那熊張著嘴,炙熱而雜亂的呼吸吹到阿琅的臉上,半晌之後才緩緩地朝地上倒去。
邊上的莊民頓時發出一陣歡呼。
人熊死了,沒事了。
那捅了人熊一刀的人是個瘦小,年輕的莊民,這會臉上也滿是血。
他抬手抹了抹,咧嘴一笑,聲音和老鴰一般,“郡主,它死了。”
人們紛紛豎起大拇指稱讚,如潮水般的要湧上來。
阿琅緊抿著唇,一聲厲喝,“退後,不許上前,退後!”
她的話音還未落,就見那倒地的人熊,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伸出巨掌胡亂的甩著。
頭拚命的搖著,要將頭上的大氅給甩了。
年輕莊民的一刀,沒有傷在人熊的要害之處,眼下,受傷後的人熊肯定是狂怒之下拚死一搏,更加難對付了。
失去視力的人熊反應更加靈敏,雙掌在麵門上胡亂抓扯。
那大氅柔韌飽暖,不是什麽堅固的皮子,沒兩下,就被人熊給抓破了,從人熊的頭上掉落下來。
露出一張沾染了血氣的猩紅大臉。
阿琅膽子再大,也不敢正麵掠纓,她一個側身,使了個巧力,將那發傻的莊民拖著後退,到了一處犄角滿麵戒備。
人熊嗅覺靈敏,剛剛身邊這個年輕的莊民傷了它,定然是要報複回去的,受傷的猛獸更難對付,雖是強弩之末卻更不敢大意。
阿琅屏住呼吸,觀察了一會,伺機找個最好的機會,對人熊一擊斃命。
正當阿琅準備要動手時,就聽到外頭重重嘈雜之聲,更有影影綽綽數不清的盔甲閃動。
莊民紛紛回頭看去,喜形於色,是救兵來了。
不過,這個救兵不是莊民們去找的那夥。
隻見有一人騎著馬兒,勒住韁繩,下了馬,直接越眾而出,手中一把長刀一抖,纏住了暴怒的人熊。
跟在他身後好幾個人影蜂擁過來,將人熊用長矛攢刺,頭也被大斧猛斬。
終於,人熊發出一聲微弱的嘶吼,斃命而死。
火光下,阿琅看清楚那清俊白皙的臉,容色難描難繪,身形高大頎長如鬆柏,攏著一件黑色毛皮大氅,遠遠地站在那裏。
哪怕這會做的事情並不是什麽風雅之事,依然仿佛林間白雪般有一種亙古深遠的美麗。
人熊已被擊斃,各位莊民瞬間就從那驚恐的情緒裏脫離開來,有些原本躲在男丁後頭的女眷,悄悄探出頭來,悄聲私語,
“生的可真俊’,‘這是哪位大統領呀’‘像畫裏的神仙郎君一樣。’
阿琅裝作什麽也沒聽見,抬腳就要上前,嘴裏恭敬地道,“多謝……”
“琅琅……”隻見原本微微一笑的蕭珩,臉色瞬間沉下來,一個跳躍,到了她的跟前,手中的長劍朝阿琅的方向刺來。
話音未落地,就見他雙手一抖,眾人就見他的長劍挑上原本站在阿琅身後的那個年輕莊民。
莊民一臉的猙獰,手中那把,從人熊肚腹上抽出的短刀高高揚起,那方向,是要朝著阿琅而去。
他要行刺阿琅!
場中諸人,不管男女都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剛剛這位年輕的莊民英勇的衝上去捅了人熊一刀,被大家稱讚著。
誰能想到,他竟要刺殺郡主……
蕭珩挑起那莊民的身體,遠遠地一拋,將他扔在地上,發出‘砰’的聲音。
他根本就顧不上其他,一把抱住阿琅,不顧她滿身血粼粼的。
“你傷到哪裏了?”蕭珩聲音裏透著一絲緊張。
“我沒事,不是我的血,是人熊的血。”
阿琅被蕭珩抱著,一雙手抬在半空,不知是抱著他呢,還是推開他。
好一會,她從蕭珩的懷裏掙紮出來。
蕭珩筆直站著,裏頭的衣衫上印著斑斑血跡。
他不是跟著皇帝回城了嗎?如何到這來了?更何況還帶著甲衛,看起來是禦林軍,還恰恰好的解了莊子裏的安危。
“這裏雖然靠近山腳,可已經好幾個月都沒看到人熊。”蕭珩不動神色地咳了聲,和阿琅說道。
這裏靠近疊山書院,許多貴人也在此置辦莊園,山上雖然說有鐵蒺藜攔著,當時保不齊有什麽活物從空隙裏竄出來。
是以莊民對人熊的出現根本就不怕,跟在它的身後,唯獨怕的就是傷害到阿琅。
莊頭一個勁的叫阿琅快躲起來。
大家都以為是因為過冬時巢穴存糧吃完了,這才竄到山下倆覓食。
隻有阿琅知道,這都是別人設計好的,用人熊來鉗製莊民,然後將她運走。
那個被蕭珩殺了的莊民應該就是內應。
隻是,他可以在莊中埋伏他,前提是要有人送消息過來,讓他準備好。
否則,人熊又不是他家養的,說來就來。
還有那兩個想要帶走她的人,必然也是事先安排好的。
可惜,那個莊民死了,不然倒是可以問出點東西來。
這條線索斷了,總還有其他的線索。
“這裏交給下麵的人處理,你去歇著換身衣裳吧。”
蕭珩扶了扶阿琅的肩膀,輕輕地推了推。
他帶來的人,一半和莊民一起,處理人熊的屍首,另外一半人在維持秩序,領著莊頭去看那死去的莊民,一連的問詢。
很快,就有禦林軍在那年輕的莊民家找到了一些線索。
這邊,阿琅帶著蕭珩進到廂房,去看那一男一女的刺客。
女子已經死的透透的,男子一看到蕭珩進屋,雖極力遮掩,卻還是流露出一絲不敢置信的神色,隨即又化為恐懼。
蕭珩一麵查看他周身的情況,一麵篤定道,“這就是想要擄走你的人?他認識我。”
“你認識他嗎?”
“不認識,應該是哪家豢養的私兵,或許在某個場合見過我。”
“你怎麽來這裏的?”阿琅話鋒一轉,問他。
“你先好好歇息,等你睡醒我再告訴你。”蕭珩看著阿琅,柔聲道,“你應該是一夜沒睡,先去洗把臉,換身衣裳,好好睡一覺,有什麽事等你醒來再告訴你。”
阿琅看著禦林軍將男子給提溜走了,打起精神,“青檸中了迷藥,不知什麽時候醒來。”
“還有照兒,他在隔壁的院子,這麽大的東西都沒有吵醒,肯定和青檸一樣中招了。”
“好,我會讓人去找你弟弟,還有大夫很快也回來,你先休息,若是兩位老人家知道了,約莫要急壞了,還有娘娘他們。”
“你要好好休息,讓他們知道,你沒事。”
說著,外麵已經有人送了水進來,阿琅隻得去淨麵洗漱換裳。
蕭珩見她轉去了後頭的淨房,原本帶著點溫和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怎麽樣?”蕭珩問門邊的甲一。
“那個男殺手自盡了。”甲一摸摸鼻子,有些無辜,“誰能想到他隨身攜帶的毒囊竟然不是藏在牙齒裏。”
“咱們的人搜了牙齒沒有毒囊就放鬆了,一個不防備,就讓他得逞了。”
“還有那個莊民那裏,搜到兩張千兩銀票。這個人是莊裏生長的,平日裏會進出城內外,幫著大家買一些所需品。”
“他這些日子接觸的人,屬下已經讓人一一去排查。”
也就是說,線索是有,不過要等一些時日才能查出來。
“不用排查,我自己來查明真相。”去淨房裏換衣裳的阿琅正巧聽到兩人的談話。
甲一咋舌,他知道這位郡主非同尋常,若是尋常女子遇到這樣的事,怕是都慌了神了。
這位郡主倒好,那個女子一擊斃命,那個男子,四肢、下顎都被卸掉,手法相當老練。
她緩緩走到窗邊的書案上,從自己的行囊裏取出文房四寶,一一鋪設整齊,緩緩磨墨。
提起筆,在紙上寫下‘幕後人’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