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來人
滿京都的人都知道,老清河王夫婦感情一直都很好。
別的不說,就說當年老清河王還沒去萬壽觀清修時,早飯和晚飯那必然是想方設法陪著老清河王妃用的。
若是老清河王哪天晚回了,沒能趕上飯點,那老清河王妃必然是餓著肚子等的。
再往前,蕭珩的兄長還在世時,老清河王也是如此要求兩個孩子。
若是老清河王不在,不許用飯,不許睡覺,必然是要等著他回來,一家人才能和和樂樂。
人人都說這對夫婦真是絕了,如此重情。
像老清河王,當初為了娶到老清河王妃,那真是豁出去了,不管不顧的將被打為罪奴的老清河王妃娶進門,做了正妃。
這麽些年,風風雨雨,他都經受住誘惑,不曾納妾蓄婢。
始終都隻有老清河王妃一人。
就連一向情深的帝後,中間還杵著淑妃母子呢。
老清河王夫婦這樣的,就尤其的難得。
雖說後來老清河王去了道觀清修,但老清河王妃就很支持,隻是時不時的帶著孩子去道觀與老清河王相聚。
而老清河王妃餘氏,那給人一向是清雅的不能再清雅了。
從在世人麵前起,就沒有過失態的時候。
如今日這樣推了桌案,丟下眾多賓客就跑的事情,從未有過。
這讓眾人更加的好奇,到底是什麽事情,讓餘氏如此的失態?
席上眾人交頭接耳,一時間,議論紛紛。
水榭內共有長長四排條案,東西相對,娘子們坐一側,郎君們坐在另一側。
各自上首坐著的都是餘家的人。
看老清河王妃餘氏,以及餘若水就知,餘家的人相貌都不差。
其中有位男子,穿著墨綠袍子,雙眉秀長,皮膚白淨,生得異常英俊,往那一坐,有種皎皎月光印滿堂之感。
這樣的男子,自然是得道了不少小娘子的秋波。
餘若水向眾人介紹,說他是餘家的貴客,姓顧,名韶華,家中是蜀地的望族。
阿琅當時聽了,心頭一震,蜀地望族,姓顧,隻能是蜀王府的世子了。
至於為何姓顧,因為蜀王妃就姓顧。
這位蜀王,從前是一個部落的首領,被皇帝收服後,封了王。
顧韶華坐在王姣的邊上,他隔著一個位置,朝阿琅拱手,
“聽說郡主曾在蜀地住過一些時日,不知當時住在何處?”
“對蜀地的觀感又是如何?”
他的麵上帶著微笑,聲音溫和,很難讓人忽略他,不對他生出好感。
這是顧韶華開席後,第一次開口說話,之前有人同他打招呼,不過是含笑點頭。
阿琅今日赴宴,本是不抱什麽目的,不過若是能結識蜀王世子,倒也是不虛此行。
她朝顧韶華欠身行禮,
“住在泉酮,不知顧兄家住何處。”
顧韶華回了一禮,笑容如三月融融的春光,溫聲回話。
聲音輕緩,讓人聽著舒舒服服的,邊上的好些個小娘子見狀,加入到和顧韶華交談的行列。
一時間,顧韶華就來不及同阿琅說些什麽。
就連王姣,也差點被人擠到一邊。
阿琅趁機拉住王姣,朝她眨眨眼。
王姣當即明白,將位置空出來,給了那些小娘子,自己和阿琅站到水榭的圍欄邊。
遠遠地望去,碧綠的荷葉,粉嫩的花朵亭亭玉立,清風拂麵,比起席麵上的烏煙瘴氣,這簡直就是人間仙境。
不遠處的水橋上,走來一行人,以丟下眾人的老清河王妃為首,她身邊還有一個人。
一身廣袖道袍,頭戴金冠,走動間,長袍擺動,飄飄欲仙。
竟是老清河王……
阿琅明白了為何老清河王妃那樣失態。
聽說自從老清河王去了萬壽觀清修,就再未回過王府。
哪怕他偶爾也會去一趟宮裏,那也是過王府門而不入。
今日忽然回府,老王妃如何能夠不驚喜若狂,失態離去呢?
過了水橋,老清河王夫婦一同往水榭這邊而來。
兩個人並肩走著,老清河王走的並不快,他的目光向前,他身邊的老王妃則是微微側眸看著身邊的男人。
她的手,被老清河王握著。
這幅畫麵,怎麽看,怎麽都好。
入了水榭,老清河王牽著老王妃的手,朝上首走去,
“時辰不早了,諸位入席,開席吧。”
他先扶著老王妃坐下,隨後才落座,落座後接過下人遞來的茶水,隨意地放置在桌案上。
待眾人都做好了,老清河王笑道,
“今日的宴席,夫人再次辦宴,承蒙各位賞光前來助興,一是為了介紹餘家的各位小年輕給大家認識,也是為了慶賀王府即將迎來新的女主人。”
“從前我隻顧著清修,沒能陪伴夫人和孩子,為表歉意,今後會搬回王府。所謂心中有道,處處有道。”
不僅如此,老清河王竟還給每位客人都準備了一份厚禮。
眾人難言驚訝之色,今日前來參加宴請的,大多數其實都是迫不得已的。
京中哪家不都是人精?會不明白老王妃這是為何。
可偏偏,這到底是清河王府,不給老王妃麵子,那也要給清河王麵子。
衝著這個,眾人才會讓自家的姑娘和子弟來參加宴請。
沒想到,一向清修不問塵世的老王爺,為了給愛妻做臉,竟是連修道都不顧了。
兩人的感情著實是讓人羨慕。
老王妃這會也是滿麵榮光,剛剛被阿琅怒懟的頹靡因為老王爺的回歸消失的無影無蹤。
連帶著對阿琅,竟也是沒有剛才的冷臉,學著老王爺的語氣,對阿琅和藹地道,
“往後咱們都是一家人,有什麽事,都過去了,隻要你和阿珩能夠好好過日子,那比什麽都強。”
又吩咐身邊的婢女,
“讓廚下多做些阿琅喜歡吃的吃食,隱約聽說阿琅喜歡大廚房廚子做的點心,多上一些來。”
“不過,記得各人愛用的點心不一樣,莫要弄混了。”
老王妃的心情好,下頭婢女自是求不得,當即笑著道,
“婢子都已經再三核實過,萬萬不敢出差錯。”
老王爺也表示很滿意,對老王妃說,
“秋天阿珩成親,到時候宮裏自然會操辦,陛下和娘娘養了他一場,站著父親和母親的位置上也是極好的。”
老王妃一直看著老王爺,等他說完了,這才倒了盞新茶遞給老王爺,帶著笑,閑閑道,
“阿珩跟著陛下進宮的那天起,就說他和阿珞和咱們的情分就斷得一幹二淨了。”
老王爺的神色有些不好,將茶盞放在桌上,“阿珩能找到心儀之人,現如今又要娶她進門。”
“從陛下,到整個皇室,再到百姓,人人都很高興。”
他環視了在座的眾人,緩緩道,
“那最高興的人,是我。”
他笑了笑,“從當年阿珞的事情發生後,我就一直盼著,盼著有一天,阿珩能夠碰到一個像你這樣的女子。”
“到時候,他就能體會,當年咱們為何那樣做了。當時是真的不得已啊。”
老王爺聲音越說越低,虎目含淚。
老王妃聽著老王爺的話,眼睛微眯,
“要說痛心,還有能比咱們更痛心的?隻是阿珩當時不理解而已。”
“阿珩已經把他這輩子的苦都吃盡了,從此往後,必然是平平安安,萬事順遂的。”
老王爺語氣堅定。
老王妃笑眯眯的,附和老王爺的話,同時舉杯,邀請眾人,
“大家以茶代酒,恭賀清河王即將新婚大喜。”
阿琅沒有舉起茶盞,她隻覺得快要惡心的吐了。
這一對父母,根本就不配為人父母,甚至,他們根本就不配為人。
她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那已經入了黃泉的韓老賊,他雖說對韓長風不好,也丟下了韓長風,把他扔到老宅裏。
但沒有讓他自身自滅,身邊也有親人陪伴,更是悉心教導。
這兩個人呢?
竟然能夠眾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說出這些話來。
老王妃說出阿珩往後必然平平安安,萬事順遂的話,落在她的耳朵裏,帶著滿滿的惡意。
這是多毒的心?竟然希望孩子不好的?
加之蕭珩如今在外辦差,這會一點消息都沒傳回來。
本就讓阿琅心焦不已,聽到這話,阿琅緊緊地攥了攥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兩個人,分明是吃準了蕭珩不會對他們怎麽樣。
今日眾目睽睽之下,倘若阿琅不顧兩人的顏麵,對他們多加指責,旁人難免會覺得阿琅不知禮數,這種目無尊長的小娘子,往後必定招人指摘。
而阿琅又沒法說清楚這裏頭到底有什麽不清楚,那錯處隻會歸到阿琅和蕭珩的身上。
可若是阿琅什麽也不說,到時候,外頭傳出去今日席上老王爺說的話。
眾人不僅僅說的是蕭珩的風言風語,連帶著她也要被人談論。
她壓下怒意看向老清河王夫婦。
老王妃眼裏始終隻有老王爺,臉上的笑意絲毫不減。
而老王爺,碰上阿琅的目光,意味深長,嘴角輕勾。
水榭裏的賓客本是打算做壁上觀,這會被老王妃弄得,不得不舉起水中的茶盞,紛紛附和老王妃說的。
這境況委實太尷尬。
阿琅手中轉著茶盞,微露笑意,垂下眼睫,輕輕地笑出聲來。
她不該心急,且看這兩人還要演多久的戲。
明明並不相親相愛的人,竟也裝成真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