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夜話
“還記得當年商宿星落時你察覺到的另一異像嗎？
聽到白發老道之言，少女的眼神難掩驚愕，“西方白虎參宿……可是，不總說參商永不相見嗎？”
白發老道躺在搖搖椅上，眼神迷離看向天空，“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說的是這兩宿命星不會同時出現，可當年參宿星落之後緊接著就是商宿星落，既同世而落為何不能相見？”
白衣少女若有所思，繼續言道：“參宿大吉，主命格富貴，天道常伴其身，商宿大凶，主命運多舛，一生流離，沒想到這二人竟有碰麵的一天。”
白發老道神情慵懶，輕聲道：“可這兩命星之人皆在修行一途上有著絕對的天賦，所以，為師把那小子留給你了，若能悉心教導，這參商二宿命星之人，或能改變一些東西。”
“留給我？師父您是老糊塗了嗎？難不成要我教他醫術？可不就是浪費了這麽好的苗子？”
“醫道濟世救人，你的性情溫文嫻靜，教他正合適。”說完老道士意味深長看了少女一眼，露出一個笑容。
白衣少女眉頭一皺，似乎很是嫌棄，隨後輕哼一聲，說道：“那教成什麽樣我可不負責。”
搖搖椅上的老道士閉上眼，喃喃道：“你想怎麽教就怎麽教唄……”
靈徽見師父閉上眼假寐，神情中有無奈也有喜悅，隨即看向遠山，喃喃道：“教個徒弟也不錯……，總算找了個傳人。”
……
離開小白雲觀後，沈風二人在一位板著臉的道士帶領下來到了客居庭院，這位老道看起來不怎麽好說話，說句不好聽的話他就正符合老瞎子說的牛鼻子老道形象。
簡單聊了幾句，沈風知道了這個牛鼻子道士的道號，若衡。
剛想套一套近乎，若衡道人冷著臉留下一句：“明日早起行拜師禮，師祖多年未收徒，明日會邀請他宗道友前來觀禮，你們莫要誤了時辰。”
沈風連連稱是，蘇玲瓏沒有多言，隻是點頭示意，待若衡道人離開之後，二人住進了一個別院，乾坤宮的小道士拿來食物和供二人換洗的衣物，沈風和蘇玲瓏一頓風卷殘雲之後各自離去洗沐。
直到入夜時，沈風神不守舍，難以入眠，於是走出房門來到院中。
剛一走出來就看見月下那一道白衣倩影，蘇玲瓏隻穿著道袍的內衫，披頭散發月下獨立，目光落在夜空，神情恍惚。
沈風很是驚訝，之前蘇玲瓏渾身上下髒兮兮的像一個小叫花子，但此時梳洗幹淨竟是這般絕世容顏，少年的心裏難免悸動，這一道身影竟是讓他看傻了眼。
片刻之後少年情不自禁走上前去，直接坐到她身旁不遠處的石凳上，開口問道：“蘇姑娘……大晚上不睡覺的站這兒幹嘛呢？”
蘇玲瓏沉默了片刻之後才心不在焉說道：“你不也沒睡嗎？”
沈風翹著個二郎腿，伸手扣了扣腳丫子，“那床板太生硬了，沒有稻草堆上睡著舒服。”
聞言蘇玲瓏白了他一眼，也走到石凳前坐下，“總還是比那破廟好吧？至少不必再有風吹雨淋。”
沈風斜靠在石桌上，翹著二郎腿，拿小拇指掏著耳朵，“倒也是，不過這乾坤宮死氣沉沉的，還是沒有以前我在鎮上的時候自由。”
蘇玲瓏白了他一眼，“你管風吹日曬和吃不上飯叫自由？”
聽到此言沈風愣了片刻，隨即笑道：“那可不？不過事到如今什麽自由不自由的也就是說說而已，以前每天最愁的就是下一頓去哪兒弄，在這兒至少我餓不著，那老道士不是說了嗎？以後每月還有二兩月錢。”
“切，才二兩銀子你就高興成這樣？再說了人生在世你就不能有點其他追求？”
一聽這話沈風雙眼放光，似是來了興致，隨即說道：“當然有啊！我就想著以後掙許多許多錢，然後找一個我娘那樣溫柔善良、善解人意的媳婦兒，最後生個一兒一女，可不就人生圓滿了？”
少女神情一怔，似乎有些感觸，但很快她的眼神變得有些落寞，隨即輕聲說道：“這裏可是乾坤宮啊……當今天下第一修真大派，邁入這個山門就意味著踏上了仙道，你該追求的不是紅塵，而是天道。”
沈風不以為意，輕聲問道：“那你呢？想要什麽？”
聽聞此問，蘇玲瓏思索了片刻，隨即眼神中閃過一絲狠厲，“我要報仇，蕭元臻殺我父皇，辱我母後，我的弟弟妹妹們無一活口，這血海深仇今生今世我必親手討回來。”
“然後呢？”沈風追問道。
“我沒想過然後。”
沈風沉默了片刻，隨即說道：“你自己也說踏入乾坤宮之後該追求的不是紅塵，這不還是想著報仇嘛？當然，滅門之仇是個人都不會就此妥協，所以想做什麽就去做嘛，做不到就拚命變強，等能做到的時候再做。”
“所以……追求天道以圖強，才能報仇。”少女目光堅定地說道。
“我也可以幫你呀，畢竟老瞎子臨死前將你托付給我，總不能白拿他的劍。”少年一本正經地說道。
“哼！先前老瞎子還讓你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別人，特地還提了一句包括我這個心思太重的小姑娘。”
沈風回想起之前蘇玲瓏在山洞口偷聽的模樣，隨即苦笑了兩聲，“你不全都偷聽到了嘛……”
“知道是知道，和你告不告訴我是兩回事。”少女很是平靜地說道。
“咱們可是同生共死過的朋友，怎麽能不告訴你呢？對了，萬一將來我修行到天下無敵的時候，說不好還能幫你一起報仇！”
白衣少女一愣，隨即轉頭看向沈風說道：“你能修煉到天下無敵？做夢呢？”
“我一個流落街頭的小混混都能加入乾坤宮這樣的修真大派，還有什麽是不可能的呢？”
“哼，那就等你真的天下無敵之後再說吧。”
沈風想了想，輕聲道一聲“好！”，隨後輕輕微笑。
這一刻，二人四目相對，沉默良久，蘇玲瓏的臉頰有些微紅，隨即轉過頭去，看向夜空，少年的心裏更加的心慌意亂，看著少女的側臉一時腦子竟一片空白。
片刻後，蘇玲瓏沒來由地問了一句：“你一直都是一個人嗎？”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沈風有些恍惚，想了想回答道：“我很小的時候跟著娘親在鎮上生活，後來我娘沒了，我就一個人生活。”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沈風笑了笑，心口不一道：“沒什麽，我娘都故去這麽久了。”
蘇玲瓏也搖了搖頭，看出了他的難受，但從小都是別人捧在手心上的公主實在不懂得怎麽去安慰別人，隻能極為生硬地拍了拍沈風的肩膀，說道：“我母後說過，人去世之後會回到那漫天星河中，因為我們都來自那裏，所以……他們此時應該在天上看著我們。”
其實母親逝去這麽多年，沈風早就已經看開了，此時看著這位剛剛經曆過滅門慘禍的少女竟還要來安慰自己，不免心頭一暖，隨後說道：“今晚夜色很美，你的家人都去了天上，他們不會孤獨，你要是難受就好好哭一場，別總是繃著，我明白，之前你弟弟在，身為姐姐的你不能哭，但如今，可以放鬆一些了……”
少女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睛，其實這個時候她最害怕的就是誰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但誰又看不穿呢？
經曆了重重磨難，好不容易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心神自然會鬆懈，人一旦鬆懈，很多事情就會湧上心頭。
從皇宮逃出來的那一刻她都沒有哭過，因為知道弟弟很害怕，身為姐姐的她根本不敢在弟弟麵前表現出痛苦和絕望。
但此刻，這位年僅十六的少女再也忍不住，眼淚似泉湧一般出來，隻不過她咬著牙齒強忍著淚水，一語不發。
這下輪到少年慌了，雖然知道勸少女哭出來是為了她好，可真見著她淚光閃動的時候不免慌了神，那手足無措的模樣簡直是一個自作自受。
哽咽、抽泣、到最後的嚎啕大哭，少年都一直陪在少女的身邊。
不知過了多久哭聲停下之後，少女又變成那個驕縱霸道的蘇玲瓏，怒瞪著沈風咬牙切齒地說道：“今天我哭的事情要是被第三個人知道，算你說的！我揍死你！”
話音剛落，少女起身跑回了房間。
沈風沒好氣地看向那落荒而逃的聲音，喃喃自語道：“這女人怎麽翻臉比翻書還快呢……”
直到第二天清晨，沈風和蘇玲瓏早早起了床，院子內對望一眼，少女想起了昨夜自己在沈風麵前嚎啕大哭的模樣，一時臉紅了起來。
少年心裏自然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從小到大的遭遇讓他的心思變得細膩，也懂得察言觀色揣摩心思，不然也活不到今天。
所以他裝作沒事人一樣和少女打起招呼，絕口不提昨夜之事，這讓蘇玲瓏也放心了下來，她這麽要強的女子最不希望的就是自己的窘態被他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