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枯木逢春
“大人!”青戈急促大喊,手已經握緊了韁繩,若不是被人攔下,怕是要直接衝出去了。
那一箭,是貼著臉皮滑過,插在地上。
右恒仰躺在地上,神色冷淡無波瀾,他極力忍耐不露出馬腳,方才那一瞬,他的心漏了一拍。
無事時,心裏頭百轉千回,沒有恨意,倒是有無端的僥幸在裏麵。
他真的破防了,她想要他的命,他想到的確是別的。
陸知冷臉道:“右恒,朕受夠了。”
“所以呢?”
“你去同他交涉,聽到沒有?”
右恒涼涼一笑,譏諷又有酸楚,暗處源源不斷的失落感。
“他就那麽重要?”
“什麽重要?方才你也看見了,宋府的人都在,赤裸裸的想給朕施壓?朕能不管?”
“陛下在同我解釋?”
“隨你怎麽想,朕沒有時間耗,再不解決朕現在就一箭殺了你!”
右恒:“可以,隻是陛下要答應我幾個要求?”
沒等陸知答,他接著道:“第一讓他們全部後退,第二退出城樓弓箭的射程範圍。”
“你覺得你現在有資格和朕談條件?”陸知猛地蹲下,握住他身側插地的箭,咬牙切齒怒道。
她眉頭緊蹙,長得又不凶,這一個表情一擺,確實有要把人吃了的威懾力。
在右恒眼中卻恰恰相反,太近了。
他轉緊喉結,腦子哄的一下炸開了鍋,支撐身體,蜻蜓點水般的在陸知嘴上一點。
……
一拳,重重打在他臉上。
陸知倏地站起用力擦著嘴唇,眼神陰狠。
“你找死!”
“你找死!”
後一句是陸汜嶢說的,他一把拎起右恒衣領又是一拳。
這下子,右恒的嘴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紫。
都被打了兩拳,右恒沒有氣惱,嘴角還掛著笑意,“陛下,把我換了就不不用再見了,宋簫一可就在附近,他的情況可比我嚴重多了。”
陸知拿帕子,不斷擦著嘴,想把他的痕跡通通抹除!
陸汜嶢:“這統共就這麽大,本王怎麽不見宋簫一?反正左右你是不想配合了是吧,現在就把你殺了!”
右恒:“現在主事兒的可不是你,你想殺了我,看看她想不想讓宋簫一陪葬吧。”
陸汜嶢把他往地上重重一摔,右恒本就不是習武的,身體素質一般,這力度險些要咳出血來。
“你在挑釁本王?”
“罷了!阿嶢!照他說的做。”
陸汜嶢沉著聲,努力讓自己平靜些說話。
說出口的還是帶著隱忍的怒氣:“陛下!這右恒若真回去了就是放虎歸山啊!”
他們的人手本就不足,陸簾齊的軍隊尚需提防,右恒的人顯然不知這幾根蔥 ,今日若是放跑了,他安然回國的幾率更是大大提高!
陸知淡淡道:“阿嶢,聽話!”指著後麵跟著的幾人,“你們!都退後!”
跟來的黃門和武將同時愣住,躑躅不前,“陛下……”
陸知又回頭看他們一眼,輕輕一瓢,他們便乖乖後退了。
交涉完後,青戈幾人也跟著退後,陸知和陸汜嶢跟上前走出一段距離,被叫停。
站定,等待宋簫一露麵。
青戈招手,後麵的隨從拉出一個同他們穿著一樣的的男人,沒有任何束縛,任誰也看不出來是被綁來的,他格外的配合。
隻是碎發下的眼睛,暗沉無光。
青戈冷眼看,從鼻翼裏冷哼一聲,滿是輕蔑嘲諷。
他親自使勁一推,把宋簫一推到人前。
宋簫一站立著,沒有任何動作,那雙眼睛什麽也沒有看進去,死灰一片。
青戈不耐煩道:“愣著幹嘛?快過去啊!”
宋簫一依舊沒有動。
他又怒道,“走啊!”
隨行人員不客氣的推搡踹著他。
依舊沒動。
僵持不下,引來了對麵的注意。
陸汜嶢疑惑道:“宋簫一不是被放了嗎?怎麽不過來?”
陸知無言。
右恒已經緩緩走出,行了一半的距離,宋簫一還是沒動。
陸知:“阿嶢!保下宋簫一!”
話音剛落,右恒由緩步變為疾衝,青戈身邊離宋簫一最近的手下手起刀落往宋簫一身上砍。
好在陸汜嶢反應極快,不消陸知多說同時察覺到了不對勁,手腕一轉,簌地一聲,飛出幾個亮著寒光的飛鏢,準確無誤的將兵器彈開。
沒等那邊的人反應,抓著長槍拉緊韁繩疾馳而出。
與此同時,陸知快速拉弓射出一箭對準右恒,青戈踩著馬奮力一躍至右恒身後,一起一落,在空中把那之箭砍成兩半。
右恒:“快走!”
他們沒有任何耽誤,其餘的自動登出馬匹讓給右恒,右恒青戈火速上馬,直接奔出。
陸汜嶢速度極快,已經到了那邊,他們其餘四五人玩了命似的往陸汜嶢身上衝,堪堪把陸汜嶢攔下。
而右恒青戈已經跑出去了一段距離。
陸知凝神集中注意力,又是一箭,威力極大。
青戈自己也沒有想到,他跟在右恒身後,幫他擋箭,沒使多大力氣。
這箭在空中狠狠劃過,他沒徹底攔下,在受力的一瞬間才意識到,往旁邊一伸才把那隻箭帶過。
可這箭沒有傷到右恒,卻貫穿了他的左腿。
一聲慘叫響徹雲霄。
陸知皺眉不悅道:“煩人!”
他們已經超出了她的射程範圍,再開弓也是無濟於事。
最終還是讓人逃了。
陸汜嶢這邊把人全解決了,留下一個活口,他此時正抓著人的後領,拿出一張布堵住他的嘴巴。
陸知騎馬走過去,到宋簫一身邊停下,翻身下馬。
表情忽然間變得十分不自然。
呶捏道:“朕昨日不是故意的……”
沒有回應。
悄悄抬眼看他,頓時愣住。
雙眼無神,表情呆滯。
“宋簫一!?”
宋簫一微微扯動眼皮子,十分冷淡的看她,旋即轉移,僵硬的邁出一步,頓了頓,自然有又不自然的往前走。
陸知:“你這是……”
陸汜嶢攔下他:“陛下,還是不要去了,他現在的狀況非常糟糕。”
陸知:“……”
……
天色暗淡下來,變成了藍黑色,皇宮內連著好段時間的寂靜冷清在今夜變成了不一樣的光景。
燈火通明,人流湧動,帶起來了煙火氣。
未央宮內,陸知托腮坐著,整個宮內,沒有一個人,有的都被她趕在外麵,隻能聽到她用手指敲著桌麵的嗒嗒聲,一下重一下輕,一下快一下慢。
身處久違的宮殿內,沒有失而複得的喜悅,沒有作為勝利者的姿態,一大推的事務需要處理,一群群的朝臣在求見,她一概不理。
心思早已飛出了皇城。
黃門:“陛下,斯平王求見。”
陸知一下提了精神:“宣!”
陸汜嶢走近,道:“已經睡下了。”
陸知:“睡下了?這才幾時?見到人了沒有?”
陸汜嶢搖頭,“沒有,被梁大夫人攔下了,他們一家子的,都不想讓我進去看。”
陸知走下去,“阿嶢,朕是不是做得很過分?”
陸汜嶢了然於心,思酌片刻後,才道:“陛下,我給您講講我和宋簫一之間的事吧。”
陸知:??
半響,道“講。”
“如同陛下所知,早在好幾年前,我便於宋簫一結識,是他主動過來於我交流,這人也是有意思,算準了我那時正缺錢,沒說幾句話,就說於與我聊得十分不錯,要結交朋友。
沒過幾天,幫我填了資金上的空缺,還說不需要歸還。
自那時起,我們便相熟了。
他這人也是奇怪的很,總是明裏暗裏的說他很欣賞陛下,要我牽線搭橋,他們宋府也是有名有地位,那裏需要我?何況那時 ,朝臣分派割據,有了亂又難管,陛下已經夠反麵悶,怎麽可能會在意這些事情。
他不斷的給我出謀劃策,解決了許多問題,這些他從來不讓我告訴陛下,也是奇怪的很,老說要牽線,自己立了功也不稀罕得到什麽,就是反複的說,他喜歡陛下。
時間久了我們熟悉了,他給我講了另一個故事。
也是因此,徹底信了他。
別的先不說,於他而言,陛下真的很重要,很是喜歡。
今日看他的樣子,像死了一樣。”
說完陸汜嶢便閉言,看著陸知,想從她臉上看到什麽其他的東西。
陸知木著臉,招手讓他退下。
走到了寢殿,找來了宮女。
“去準備放水。”
陸知泡在偌大的池子裏,身心疲憊。
她不知道宋簫一喜歡她嗎?她當然知道。
在很早之前就知道,從最先的懷疑到利用,她心裏跟明鏡一樣。
她無恥又心狠,讓宋簫一保護她一路,又在惦記他的財產,把澤石穀毀之殆盡,隻為了在不久的將來收攏他的資產時少了阻礙。
陸知心頭百轉千回,勉強歸結到了愧疚之上。
前晚的無眠之夜,她就下了結論,現在還是一樣。
於她而言,除了愧疚還有什麽呢?她想不到。
也很清楚,她十成十的不想讓宋簫一死,哪怕他死的代價是一個右恒。
她不想!無論是什麽原因,宋簫一都不能死!
陸汜嶢騎著馬,獨自行走在路上,路過宋府時,停下來。
暗暗想,這事兒宋簫一沒有做錯,他一心想除掉右恒,於宋簫一是有愧的。
該說的他說了,算是給你的一點不常了,到底是幾年的兄弟了,對不起你的地方,就這樣換了吧。
抬首,揚鞭,像陣風一樣消失在夜色之中。
京都表麵歸於平靜,底下卻暗流湧動,那麽大的變故 ,整個大燕都得重新洗牌,這隻是時間問題。
得有人為此付出代價,也得有人要彌補空缺,升官,抄家,降職。
有人就等著這個機會一飛衝天,有人也會因此墮入地獄,這場外族的入侵攪亂動蕩,該到了審判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