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堂弟,你怎麽會在這裏
馮夢龍聽得又驚又喜,口中連連謙虛道:“我真的沒有這麽好,都是歪打正著而已……”
“你有這般謙虛的態度,為父很是欣慰。”馮父讚許地點點頭。
“已經是哺食時分了,趕緊吃飯吧。象佑,這麽多天都靠你來傳消息,實在辛苦,留下來一起隨意用些吧。”
餘象佑拱手稱謝,吃完晚飯方才回家。
一夜無話。
第二天午後,馮夢龍正在和背書累了的三弟閑談,突然聽見門外傳來敲門聲。
“請問馮夢龍相公在家嗎?”
誰來找我?
他疑惑著開了門,原來是昨日帶走張潛易的差役之一。
差役笑著對他行了一禮:“馮相公,滕知府想請你、許明然老爺和餘象佑相公明日一同去沈府一趟。”
“沈府?”
“就是沈璧老爺的府邸。滕知府想著馮相公出書被翻刻的事,使了些手段,讓那張潛易供出翻刻所在,明日就要去查抄。
故此想請二位相公和許老爺一同去認一認,除了《全相古今小說》之外,還有哪些翻刻之作出自你們的製書坊。”
滕宗呈果然沒白幫!
馮夢龍拱了拱手:“多謝這位大哥專門來告訴我,明天我一定把他們都叫上,請問什麽時辰過去比較方便?”
“你們辰初前到即可。”
早上8點,還挺早,看來是想給沈璧來個出其不意。
“我知道了,明天一定準時到。”
送走差役,他便去了一趟餘家書肆和許家書鋪,把滕宗呈的話帶過去,約定明日辰初前就到沈府門外匯合。
又是一日天光亮起,三人起了大早,齊齊聚在沈璧家門口,沒過多久,滕宗呈也帶著差役們來了。
“滕知府,”馮夢龍迎上前,“多謝滕知府想著我們,還特意跑這一趟。”
“無妨無妨,雖然翻刻無法獲罪,但震懾他們一番也是可以的。再加之沈璧背後的主使之人是張潛易,自然要一鍋端了。”滕宗呈大氣凜然道。
“滕知府高義!賢明!”
“行啦,”滕宗呈神情愉悅,擺了擺手,“正事要緊!”
三人退到一邊,沒幾下功夫,差役們便在滕宗呈的指揮下破開了沈府的外門和院門,直接衝到了前院中。
“他的翻刻坊就開在這邊的廂房裏。”馮夢龍指著左邊的幾個房間道。
“搜!”
滕宗呈大手一揮,差役們“嘭”地踢開門,將裏麵還在奮筆疾書的幾名寫書人帶了出來。
“你們是誰!竟敢擅闖民宅!”
馮夢龍抬眼看去,原來是沈璧到了。
哎,雇的寫手大清早就開始辛苦碼字,他這個賺得盆滿缽滿的人倒是睡得正香,衣服都沒穿整齊就出來了。
“你看清楚了,這位是滕知府!”一名差役攔住沈璧道。
沈璧大驚失色,顫抖著兩片嘴唇道:“我,我犯了何罪?滕知府為何抄我家?”
滕宗呈神情肅然地盯著他:“你做了什麽事,為誰做事,還需要我樁樁件件說出來嗎!”
沈璧畢竟是個沒有吃過官司的怯懦之人,心中又有鬼,看見滕宗呈嚴肅的樣子,方才還囂張的氣焰頓時被澆滅。
差役們把廂房內的書一一搬出,讓馮夢龍三人翻看,又讓所有的寫書人在院子裏站成兩排,由滕宗呈親自開展批評教育。
過了好一會,滕宗呈才結束訓話。
餘象佑看了一會書,餘光往寫書人那邊一瞥,突然覺得第一排最左邊那個低著頭的人看著有些熟悉。
他連忙直起身,走近幾步終於看清那人的麵貌,吃驚道:“堂弟,你怎麽在這裏!”
那人茫然地抬起頭,望見餘象佑便是一愣:“堂,堂哥?”
馮夢龍和許明然頓時被這令人哭笑不得的相遇吸引了。
顧不得翻書,馮夢龍眯著眼看了看堂弟。
奇怪,他的鬢發怎麽有些灰白?
哎,最近好像近視了,怎麽連人都有點看不清。
走近了些,馮夢龍終於發現餘象佑這位堂弟似乎已經年近半白!
“老餘,他真的是你堂弟?”
餘象佑點點頭:“正是,他叫餘象鬥。我說這段時間怎麽見不到他了,原來在這裏!”
他一臉憤怒地把餘象鬥拉到一邊:“象鬥,你怎麽會做這樣事!難道你看不出這是一家翻刻坊嗎?”
餘象鬥的臉上滿是愧疚之色:“堂哥,他們隻跟我說是來做寫書人。我進來後,才發現有些不對。
可是這裏有好多市麵上的流行之作,我一時心動,便多留了幾日,想著可以一邊讀,一邊學習如何撰寫話本、章回。所以才……”
“你實在糊塗啊!”餘象佑痛心疾首道:“你想學習話本撰寫之道,大可以來找我。”
他壓低了聲音,“如今市麵上最為暢銷的話本集,正是我的好友馮夢龍相公所寫,你何必舍近求遠,到這裏來啊!”
餘象鬥的雙眼瞪得大大,一把扯住餘象佑道:“堂哥說的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他今日也來了,就在那裏。”說著,往馮夢龍那一指。
馮夢龍正站在一邊欣賞這出好戲,看著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一臉正氣地教育著快要五十歲的中年人,覺得這個畫麵真是有點清奇。
當然,他全然不知餘象佑已經把他的身份暴露了出去,見他們兩人望過來,還猶自開心地揮了揮手,以為餘象佑正在向堂弟熱情地介紹自己。
等了一會,他走過去恭敬地見了見禮,誰料,沒等他開口說上一句“餘家堂弟你好”,卻突然被餘象鬥握住了雙手!
“馮相公,你寫的話本實在是驚才豔豔,可否教我如何撰寫?”
馮夢龍被這一握一問嚇到了。
教他寫話本?
話本現在變得這麽吃香了嗎?
不是說,寫話本的人都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實姓名,怎麽餘家堂弟還如此熱衷,不惜拜師學藝?
這個世道,真的是有點看不懂,看不懂……
見他沉默不語,餘象鬥又開口道:“馮相公,我知道你必不是看重金銀之人,但我還是想說,束脩絕不是問題。
我一直醉心此道,可歎這麽多年來,都遇不上像你一樣才高精湛之人。我是真心向學,還請馮相公不吝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