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一舉三得的事
餘象鬥一麵說，一麵俯身拜了一拜。
馮夢龍趕緊攙住，心想我可受不起這麽大的禮。
“馮相公，你可是答應了？”餘象鬥的眼中滿是期待。
就在此時，接受完滕宗呈批評教育的寫書人們紛紛圍了過來，他們早就在一旁目睹了二人的對話，心中想要學習寫作技巧的願望越來越強烈。
“馮相公，原來你就是那部《全相古今小說》的撰寫人，我們可都是看著你的書仿寫的啊！”
“正是正是！馮相公的本子主腦立得穩，詞采又恰到好處，沒有一絲贅語雜言，更難得的是不落俗套，到底是如何寫成，我等都盼著你能為我們講解一番！”
馮夢龍被他們的熱情堵得嚴嚴實實，忍不住問道：“各位相公既然這麽喜歡寫話本、章回，為什麽不自己動筆，而是要改寫別人的作品？”
其中一位年紀稍長的秀才憂愁地歎了口氣：
“馮相公，我們幾個誰不想寫出一些跌宕起伏的故事呢，可是此前我們雖然學習過如何寫那詩文，卻從來不知話本子該如何謀篇布局。再說，縱使有心向學，也無人教授啊！
我們仕進難成，別的活計也不大會，來此處寫書，也實在是迫於無奈了。”
馮夢龍聽得有點心酸。
要是能寫出好故事，誰會願意去做槍手？
晚明的長篇小說雖然有一些，但基本都是在前人的基礎上整理完善，再擴寫出來的，《西遊》、《水滸》、《三國》走的都是這個路子。
真正要寫書人自己構思故事情節，也確實有點困難，畢竟沒有前人的經驗可以借鑒。
他突然想起許明然和餘象佑都提到過，盜版猖狂是因為市場上好看的小說不多，但讀者需求卻很大。
如果我能培養出一批優秀的話本寫書人，那豈不是既解決了盜版猖狂的問題，又讓讀者有更多的小說可以讀？
當然了，我、餘象佑和許明然也能日進鬥金不是。
果然治標不如治本。
不過，要是真的辦起這個話本寫作培訓班，我以前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經驗估計是不夠用的，還是要花點時間整理一下，把它做得係統化一點才行。
比如題材怎麽選，人物如何塑造，情節怎麽安排……沒個一段時間估計拿不下。
馮夢龍沉吟了一會道：“大家的好意我都領了，說實話，我也有心給諸位分享分享我的寫作經驗，但是這件事需要好好準備一下，可能要兩個月之後，不知道大家願意等嗎？”
“願意願意！”
“兩個月而已，一年我都等得！”
“是啊！隻要馮相公願意教授，再久也等得起！”
一時間，寫書人們似乎都有點熱淚盈眶。
“這樣吧，”馮夢龍招招手示意他們先不要如此激動，“諸位把自己最得意的作品整理一下，等下拿給我，讓我先看看大家的水平和寫作特點。”
“一定一定！多謝馮相公，我現在就去取！”
“我也去！”
“還有我！”
瞬間，原本圍在馮夢龍身邊的寫書人們一下子散開，全都回了他們在沈家的住處拿作品去了。
才過了幾分鍾，就有人高舉著自己的書稿跑過來，交到馮夢龍手裏，氣喘籲籲地說道：“馮、馮相公，這是我前幾日新寫、寫的一個本子。”
馮夢龍點點頭，正準備翻開仔細看看，手上卻又被塞了一份稿子。
算了，還是先收著，拿回家看吧。
不一會，所有人都呼啦啦地回來，送上書稿。
馮夢龍將那一大摞稿子艱難地卷起，塞進問餘象佑借來的一個隨身小布包。
在一旁目睹全過程的滕宗呈在心中盛讚不已。
這些寫書人讓馮相公少賺了不少銀子，今日過來抄沈府，原本是想幫他出口氣，誰知他竟毫不計較，還準備相幫一二，大有將自己的撰寫經驗傾囊相授的意思。
看來他真的是一位良善至誠，心有大愛，不計前嫌的人。
若是換了我，獲得了這樣的撰寫技巧和生財之道，能否像他一樣，做到如此地步呢？
一番思忖之後，滕宗呈暗暗為自己不如馮夢龍這般高義而歎息。
他見寫書人各自散去回家，方抱拳上前道：“馮相公真是俠義心腸！”
“這我還真沒有，我隻是想盡力幫幫他們，這些人看著也實在是不容易。”馮夢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馮相公還是如此謙遜！”
“其實幫他們也是幫我自己，”馮夢龍望著最後一名寫書人離去的背影，“如果我推測得不錯，翻刻的盛行和優秀話本的缺少很有關係。”
“哦？”滕宗呈的臉上滿是虛心求教的神情。
“他們仿寫的本子都能賣出不少銀子，說明讀者對話本的需求是很大的，不然也不會連故事的質量都不作挑揀了。”
滕宗呈覺得他分析得甚是有理，聽得頻頻點頭。
“所以我想，幹脆培養一批優秀的寫書人，這樣這些人就不會去做翻刻，讀者也有了更多好看的本子，我的口袋自然也就不會空空蕩蕩了嘛。”馮夢龍狡黠一笑。
“原來是這樣，真是一舉三得！”滕宗呈讚許地說道。
“何事一舉三得？”翻完書籍的許明然走過來道。
馮夢龍把自己的計劃又訴說了一遍。
許明然搖著頭笑道：“我真是不知馮相公做這件事，心中竟然有如此之多的打算，到底是從哪裏想出的妙計，實在令我羨慕得很啊！”
“哎，別誇我了，我也就是在你們的幫助下，賺點小錢而已。”馮夢龍不好意思道。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這批寫書人中一定會有不少能力強的，我想不如趁早讓許老爺和老餘跟他們簽訂契約，免得我們培養出來的人才外流。
其實，這件事對他們來說也有不少好處，比如得了寫作經驗，有了出書的渠道。
而且，有許老爺的製書坊坐鎮，再加上許、餘兩家書鋪，這就解決了他們以後寫好了書，卻發現沒人刊刻和售賣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