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一出好戲
馮夢龍和餘象佑好奇地望著他們，隻見那位擠在椅子中的胖富商正努力地抱拳，向剛落座的貴公子熱情地介紹著自己。
貴公子果然有些與眾不同，麵對他人的問候，連頭也不轉一下，隻是輕輕“嗯”了一聲。
孫富也不惱他這般惜字如金，放下抱拳的手，笑道：“記得上回見到公子的時候，還是一年前在杭州府談禦史的家宴上。
當時便覺得公子氣度斐然，隻是沒來得及通姓名。沒想到如今又在此處見上了，真是有緣。”
說完，他身靠椅背，擺出一個舒適的姿勢，雙眼從貴公子的身上移開，望向遠方。
那貴公子聞言卻是一驚，猛然轉過頭問道：“閣下說的可是兩浙巡鹽禦史談士铖老爺的家宴？”
孫富淡淡一笑，也用一個“嗯”字回應。
貴公子神情頓時一變，立即起身，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孫老爺安，在下李甲，方才失禮了！”
孫富這才轉過頭，抬起手隨意地握了個拳，卻沒有起身。
馮夢龍看著這個反轉，心想這位名叫孫富的胖商人還是有點能耐的，一句話就引得那個傲慢的貴公子態度大變。
不過，那叫李甲的公子還是太年輕了，聽見“巡鹽禦史”這幾個字，立馬就擺出這樣上趕著的態度，明顯被對方牽住了鼻子，握住了軟肋。
他搖了搖頭，繼續看這一出戲。
李甲的臉上毫無怒色，麵對著孫富坐下，臉上浮現出一個親切友善的笑，全然沒了方才冷冰冰的態度。
一旁的漂亮姐姐看他如此諂媚，眼底閃過一絲漠然和嫌棄，眨了眨眼，瞬間又是一派嬌媚明麗的神色。
馮夢龍暗暗覺得有些好笑。
這倒是有點意思。
看來這位小姐姐雖然跟在李甲身邊，但其實還是看不上他的，不知道背後有什麽樣的八卦？
說不定可以寫個本子出來。
“孫老爺此行也是去杭州府嗎？我們也是，不如順道同行，你看如何？”李甲滿臉堆笑，生怕怠慢了對方。
孫富不緊不慢地說道：“李公子，我們都已經在同一條船上了，難道還有不同行之理？”
“是是是！孫老爺說得極是，我一見了孫老爺，歡喜得都糊塗了！”李甲迭聲道，沒有察覺到身邊的漂亮姐姐低著頭翻了一個白眼。
李甲態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似乎讓孫富頗為受用，他的臉色也漸漸變得和緩不少，轉頭對立在身後的小廝說道：“去，讓船家備些酒菜吃食來，我好與李公子痛飲一番！”
此言一出，李甲自然是喜笑顏開，可甲板上看熱鬧的人卻是罵罵咧咧。
好家夥，你們坐著，看著江景，吹著小風，竟然還吃吃喝喝上了。
想想自己隻有站著吃瓜、喝西北風的份，不少人頓時義憤填膺地下了甲板，口中喃喃不絕什麽“有錢人就是高調”、“有錢人就是浪費”。
馮夢龍卻舍不得離開。
傲慢貴公子遇上霸道土財主。
漂亮姐姐為何頻頻翻出白眼？
隻是因為在巡鹽禦史的家宴上多看了你一眼，竟然就讓這位我這個富可敵國的胖子再也不能忘記你李甲的容顏……
他稍稍一動腦，就想出了好幾個能夠驚爆讀者眼球的點。
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三人的背後有不少的彎彎繞繞，像我這樣優秀的小說家，怎麽可以輕易放過這般極佳的故事題材！
正當他流連忘返之際，餘象佑的肚子卻發出一陣咕嚕嚕來傳達“想上班”的積極態度。
“馮兄，”餘象佑不好意思地拉了拉馮夢龍的衣袖，“快到哺食時分了，不如我們也回房用些吃食吧。”
“你先回去，我再吃會瓜……我再欣賞欣賞這夕陽西下、水天一色的黃昏美景。”馮夢龍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幾人。
摸不透的餘象佑隻好自己回了船艙。
沒過多久，船上的夥計麻利地擺上一桌子好菜，和它們一起登上甲板的還有吃過幹糧後的餘象佑。
“馮兄，我給你帶了幾塊點心，”他翻開一塊手絹，露出裏麵的桂花糕，“先用一些填填肚子吧。”
馮夢龍向他投去一個“兄弟，我甚是感激”的眼神，一邊吃，一邊和餘象佑一起繼續看著這出戲。
“李公子，我與你滿飲此杯！”孫富心情舒暢，親自給李甲倒上酒。
“多謝孫老爺！”李甲見他如此熱情，心中歡喜不已，端起酒盞一飲而盡後，眼珠一轉，試探道：“不知孫老爺與談禦史是如何相識啊？”
馮夢龍翻了個白眼。
李甲啊李甲，套話哪有你這樣直白的，真是不懂什麽叫說話的藝術。
心情暢快的孫富似乎沒有察覺，大大咧咧地說道：“談禦史還在做秀才的時候與我是同窗好友，他才高八鬥，後來成了舉人老爺，又得了進士之位。
不過他不是那等嫌貧愛富之人，雖然做了大官，逢年過節的，仍舊與我這般平頭百姓把酒言歡。”
馮夢龍望了望孫富身上的綾羅鍛袍，又望了望自己身上的棉布粗服。
像你這樣的平頭百姓，我也好想做。
“我就說談禦史是個品格高潔之士！今日與孫老爺暢談一番，心中對談禦史更為敬佩了！”李甲斟上酒，親自送到孫富手中。
坐在一旁默默夾菜的漂亮姐姐看他如此殷勤，放下筷子撇了撇嘴。
孫富飲了這杯酒，望著漂亮姐姐笑道：“尊夫人如此貌美，怎麽舍得帶出來？不怕我這拙眼……”
沒等孫富說完，李甲便擺出一副“孫老爺怎麽把我當外人”的神情，擺擺手道：“這位可不是我的夫人，是我剛從揚州贖出來的。
女子嘛，從前也算是見過不少世麵了，此番陪著吃上一頓酒又算得了什麽！都說秀色可餐，有此等美色在旁，用起酒菜來也暢快淋漓！”
完了，少年人，你這是死亡發言啊！
馮夢龍歎息著搖了搖頭。
這個李甲實在空有一個好家世，就算那位小姐姐曾經是個失足婦女，但現在總歸是跟著你上岸了。
誰知道你這開口閉口竟然還像青樓的媽媽一樣，那她贖身不贖身也沒有什麽不同啊。
果然，那漂亮姐姐臉色一僵，一雙美目冷冷地盯著李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