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看熱鬧的都不嫌事大
李甲並沒有察覺身邊人投來的淩厲目光，正準備接著與孫富推杯換盞，孫富卻突然說道：“李公子，你帶的這位美嬌娘似乎有些惱了。”
李甲轉頭一看，見漂亮姐姐麵色冷峻，用手推了推她：“十娘，你這是做什麽，酒桌上說些玩笑話罷了，哪能當作一句正經話來聽！”
他又湊近漂亮姐姐，低聲快速道：“別不識禮，這位可是個大人物，跟巡鹽的談禦史是舊相識，你別使小性子壞了我的大事！”
說完，他忙不迭地給孫富倒上一杯酒，諂笑道：“孫老爺莫見怪，這位女校書名喚杜十娘，本是揚州城裏極有名聲的。
此番我幫她脫了籍，她就跟著我一路南下。就是這脾氣難免大了一些，還望孫老爺多擔待！”
孫富笑了笑，表示自己不甚在意。
李甲望著他盯著杜十娘的樣子，心生一計，轉頭對杜十娘說道：“快回房去取你的琵琶來，為孫老爺彈上一曲陪陪罪！”
杜十娘一愣，推辭道：“李郎，你與孫老爺酒興正濃，奴家若是貿貿然彈上一曲，未免合時宜。我與你們倒酒添菜，如何？”
此言一出，李甲頓時覺得她讓自己在孫富前了失了麵子，眉頭一皺，拔高聲音道：
“倒什麽酒，添什麽菜！我說讓你彈曲，聽不懂嗎！”
杜十娘看著他小嘴微抿，臉上似有千般委屈。
“你別擺出這副樣子，掃了孫老爺的酒興！”李甲滿是不耐煩，將酒杯重重一放。
孫富見兩人的態度突然鬧得這麽僵，打著圓場笑道：“哎呀，兩位這是何必！不想唱曲就不唱吧，我又不是非聽不可，算了算了！
美人不高興，這酒還怎麽喝？大不了這桌酒菜都喂那江中魚肚罷！李公子，你說好不好？”
馮夢龍在一旁聽得暗暗搖頭。
這孫富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一麵說著不介意，一麵又故意說些添油加醋的話來挑撥離間。
果然看熱鬧的都不嫌事大。
孫富的話說得李甲滿肚子惱火，杜十娘見他的臉色越來越差，隻好告了罪，轉身回房去取那琵琶。
李甲的表情這才緩和許多，趁她還沒回來，端起酒盞對孫富抱怨道：“這小妮子也不知道是誰給慣的脾氣，性子這般執拗，將來把她送出去，別給我惹禍才好！”
孫富一聽，好奇道：“原來李公子替她贖身，並非為了娶她進門？”
李甲察覺自己不小心說漏了嘴，便幹脆無所避諱地說道：“這話我也隻跟孫老爺說，旁人一概不知的。
我家高門大戶、世家顯貴，哪裏能讓這樣的煙花女子進門？別說我眼下還沒有功名，不得納妾，就算是能納，也得是外頭小門戶裏買的清白女兒。
贖她出來，不過是有位老爺頗喜詞曲之道，想送她去做個見麵禮罷了。”
在甲板上吃瓜的馮夢龍正吃到關鍵時刻，卻眼睜睜地看著李甲低聲對孫富說了一個名字。
他忍住差點就要脫口而出的消音字詞，心想這感覺就像是從前在網上看八卦，那些博主們老是用首字母縮寫代替明星們的真實姓名，讓自己猜來猜去也猜不明白到底說的是誰。
“原來是他！”孫富拍著手笑道：“不過，他是個兩袖清風的，你這個法子不行！人肯定送不進去！”
李甲有些著急，放下手中的酒盞，連忙問道：“那該如何是好？孫老爺與他熟識多年，可否幫我想想法子？”
熟識多年……
馮夢龍心中一動。
難道是要送給那位談禦史？
孫富夾了塊東坡肉送到嘴裏，搖著頭歎道：“你的計劃從一開始就錯了。”
“還望孫老爺指點一二！”
“談禦史並不好女色，府中又有家養的班子，你貿貿然送這麽一個人過去，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反而還給他添了麻煩。”孫富覺得這肉不錯，又送了一塊入口。
“這我還真沒想到……”李甲滿帶憂色，給孫富倒上一杯酒：“孫老爺，那你說該送些什麽為好？”
“依我看，”孫富接過酒盞飲了一口，“你得去找名畫。”
“名畫？”李甲的臉色更加沉鬱。“過幾日就到杭州府了，突然間哪裏去找什麽名畫……”
孫富放下杯盞，望著他神秘道：“你運氣好，我這次出行，剛好帶著不少宋元書畫，本想自己收藏的。
今日與你共飲一場，覺得甚是歡喜，你若出得起價，便賣你一幅也無妨。”
李甲一時間又喜又愁，猶豫了會方道：“我確實有心想買一副，可此前為了給那小妮子脫籍，銀兩幾乎費盡。
宋元畫作沒個百兩千兩的，又豈能拿得下？”
孫富使了個眼神，看著正抱著琵琶款款而來的杜十娘低聲說道：“李公子若是在銀錢上一時有些緊張，不如拿人來抵，如何？”
“拿人來抵？”李甲雙眉一挑，也望向了杜十娘，心中幾番起伏不定。
兩人正商量間，杜十娘已經走到眼前，微微福了福，也不多說話，立即舒展十指，彈出一首鏗鏘激昂的曲子。
馮夢龍看著三人各有心事的臉，也陷入了沉思。
“馮兄，你說那李甲會不會把杜十娘送出去？”餘象佑見這出戲暫停，忍不住猜測起後續的劇情。
“我也不知道，”馮夢龍歎了口氣，“按理說，像這樣的萍水相逢，隻要是有腦子的人，多少會留個心眼。
畢竟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一個人，又認識你想攀附的官員，又帶著那人喜歡的物件？”
餘象佑同意道：“確實如此，這孫老爺說的話，一句一句都好似打在李甲正需要的地方。若我是李甲，說不定此刻也頗為心動了。”
馮夢龍撇了撇嘴：“說起來，最可憐的還是那位杜十娘。她才剛出了火坑，又跳進了李甲這個排泄物之坑，估計她還不知道那兩人已經在商量著把她給賣了。”
聽了此話，餘象佑不免也覺得她有些可憐。
“希望那位李公子是個帶腦子出來的吧，否則的話……”
馮夢龍搖了搖頭，心想這個世界對杜十娘來說，還真的是有點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