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被他此時的模樣唬得有些害怕,想將劍抽回,可他就這樣握著,任由寒光利刃深深地嵌在手心裏。說來說去,對他尚且還是不忍的。
他目光複雜,隱隱泛著一絲掙紮,迫切地想證明著什麽,卻又不知所措。
“浮桑,你還是喜歡我的,是嗎?你不能因為他和翻臉,你不能!不能.……”說到最後,他的神情幾近瘋狂,卻有些落魄之色。
我隻是靜靜地看著他,此時此刻,無論他說些什麽,我都不會再相信了。
“南邢,你曾問過我,浮桑是誰給我起的,”我頓了頓,看向遠方的天空,目光有些空洞,“我也說過,是一個很重要的人
——他曾經在那麽黑暗的一段時日裏,給過我一絲溫暖,他告訴我,世界很美,應該活著出去看看,”
“對我來說,他是我生命的救贖,而你——”我看著他,眼裏充滿了恨意,“你卻讓我親手害了他,是你!是你讓我從此必須每日都活在對自己的恨意中!”
良久,他頹然地垂下那隻尚且滴著鮮血的手,“浮桑,他確實是叛國之臣,隻是偽裝的毫無破綻而已,我也是無法才出此下策的。”
我冷笑,“迫不得已?為了你的皇上麽?”
他尚不辯解,卻道,“你再為我做最後一件事情,最後一件,我便放你走.……”
“南邢,你還是不是人?我憑什麽再幫你做事?”我心中氣極,憤憤然地指責他。
他本是頹喪地臉有些憤怒,一雙眸子已然開始漫上冷漠,“就憑沒有我,你便帶不走司景!”
我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一股火氣堆積在心裏,無法宣泄——他一直都在騙我,以前是,剛剛也是,他從來都是在利用我!但凡他有一些將我放在心上,都不會一次次地將我推向深淵。
待許久平靜了下來,我才無力地回道,“好,我再任你利用一次,不過我希望你這次不要騙我!”
他皺了皺眉頭,似是對我用了利用這個詞甚是不滿,可終是也沒有再辯解什麽。
南邢自那日後,果真應了他的許諾,將司景從那一群要被處以死刑的人中,悄悄地換了下來,並接到了侯府安置。看著他整日的跟在我後麵,桑姐姐桑姐姐地叫,先前的那些愁悶也淡去了一些。可每當他問起司竹槿的時候,實在不忍告訴他真相,便唬他說被派去了邊疆打壞人。畢竟隻是十歲的孩子,還尚且不曉得朝廷的陰暗,更不曉得司竹槿實乃叛國之臣一事,隻當兄長是大周朝的英雄。
司竹槿是他從小的夢想和信仰,他曾說,等到兄長凱旋歸來的那一日,他要告訴兄長,男兒當金戈鐵馬、馳騁沙場,即便是死,也應馬革裹屍還。
我不想打破他的夢想,即便他窮盡這一生,可能都不會有這麽一天了,因為“司景”這個名字,早已不被允許存於世間了。
有時候,我會想,明明什麽壞事都沒有做過,可上天卻先一步剝奪了我們許多權利,生來便不被允許光明正大的活著,隻能永遠存於這個朝堂統治下的陰影裏。這便是這個國家帶給我們的嗎?而我們還應懷著感恩之心?我似乎開始能明白,司竹槿為什麽要與虎謀皮,可無論他再怎麽努力,這幾千年傳承下來的詬病,又怎麽能一夕之間便能醫治的好呢?病的從來都不是一個統治者,而是一個國家。
南邢為了討我些歡喜,想將司竹槿悄然厚葬,可被我拒絕了,我將他的軀體燒了,骨灰裝在了一個精美的瓷瓶裏——我想待有召一日,將它葬在那片記憶中的土地裏,盡管於我而言,那片土地並不怎麽美好,可那裏曾經有過一個叫司竹槿的孩子,所以它便是最美的。
司竹槿一案的風波漸漸平息,牽連者眾多,可他除了一個幼弟,尚且沒有什麽親人,隻有一幹府中的下人。太尉府被封查的時候,我是去了的,雖說尚是初春的時節,可風著實大了些,讓那些人看起來是那麽的淒慘。
我也不過和他們一樣,沒有權勢,沒有自由,所以當親眼看到他們悲慘遭遇的時候,剩下的隻有蒼涼。
天氣回暖,萬物複蘇,可我總覺著今年的春天格外的寒,讓人隻想縮在房裏不想見任何人,任何事。
近來,許是寒冬已過,鄴城早早的便開始熱鬧了起來,不過這入春的頭等大事,便是不知何處傳出的流言——秦丞相的幼子秦戈有斷袖之癖,不愛紅妝愛藍顏。
一時間朝堂議論紛紛,便是市井的茶餘飯後,亦是對此津津樂道。
當我曉得這些流言的時候,已經坐在了南邢議事的廳堂裏。
我倒了杯茶水,緩緩地撥開漂浮在麵上的茶葉末子,“城主真是好手段,這是要讓他身敗名裂麽?”
他拿食指點了點桌麵,冷硬的神情帶著威嚴,“不,這便是你要為我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他起了身,在屋裏踱了兩下,臉上尚且有著幾分掙紮之色,最終,他似是終於下定了決心。
“浮桑,這是最後一件事情,完了你便走吧,別再回來了……”
我嗤笑,他是從哪裏看出來,我還想再回來的?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們最好不要再有見麵的機會。”我笑著將杯裏的茶一飲而盡。
從南邢那裏出來的時候,天色有些黑了,還隱隱約約地飄著牛毛細雨,我抬頭看了看天空,暗淡無盡的夜色顯得有些孤寂。
我抬起衣袖遮了遮頭頂,一口氣跑到司景的房中。
“桑姐姐用了晚膳了嗎?”見我來了,他顯然有些興奮。
我摸了摸它的頭,揮退了下人,“用過了,我來是要告訴你,我這幾日有些任務,要離府一段時日,你自己一人要乖乖的。”
他有些沮喪地垂下頭來,眼裏閃著不情願,“那你.……什麽時候回來?”說完,抬起頭來,委屈地看著我,“從來都沒人能陪我,以前兄長這樣,現在你也要這樣了.……”
我心裏有些酸澀,他也是個孩子,還正是忍不住孤單寂寞的年齡。
“我和你保證好不好?這是最後一次,以後每日都陪著你,即使你煩了厭了,我都不走,好不好?”
我笑著看著他,伸出手來和他拉鉤,他明顯沒有了原來的低落。
第二日,南邢派我去為司馬鳳初傳信,若是以往,我拿到信時定會譏諷他幾句,看吧,人家要為情哥哥傳信呢,可沒你什麽事情。
可現在,我已經不想再說這些無聊的話了,我和南邢之間的關係,早就已經變了,還是那種無法挽回的改變。
他似是也發現了我這種微妙的變化,想說什麽,可脫口的便隻有,“看你的表現了。”
我翻進了丞相府,秦戈被他那老爹軟禁了起來,想必是承認了讓他有非分之想的,實乃當今聖上吧。
“出去!”待我敲斷了門上的那把鎖,堂而皇之地走進去時,那躺在床上裝死的人,卻讓我出去,嗬,拜托,老子可是你的救星。
“秦大人,皇上讓我帶個信給你,既然你不想要,那我還是走吧!”說完,轉了身,作勢要往外走。
他慌忙從床上翻下來,急忙跑到我身邊,“怎麽是你,桑姑娘。”他自司竹槿一事過後,便不怎麽喜歡我,隻覺我這人陰險虛假的很——
可此時,我手裏實在有他想要的東西,不得不對我稍稍客氣一些。
“桑姑娘,皇上讓你帶了什麽信件?”
我往外看了看,太陽並沒有從西邊出來啊——平日裏見了我從來視而不見的人,今日竟能忍下那股對我的厭惡感,說了這麽多的話,著實讓人佩服的緊哪。
“呐——”我將信往他手上一丟,自顧地坐在桌前,給自己倒了杯茶,既然討厭,那老子不如就讓你討厭到底吧。
果然,他皺了皺眉頭,即使是很輕微的一下,可還是被我捕捉到了。
“信我也收到了,桑姑娘請回吧。”
我慢悠悠地喝完手裏的茶,才不急不緩地說道,“你就這麽對待你恩人的嗎?既然這樣,我還是不要幫你好了,本來還想了個兩全齊美的方法呢,唉,可惜了可惜了。”
說完,我遺憾地起了身,要往外走。
他忍下那股厭惡,將我攔下,“若是桑姑娘有什麽好法子能成全了我和鳳初,這份恩情,我一定會報答。”
我在心裏苦笑,若是你知道了我是來拆散你倆的,你一定會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