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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為敵

  我咬了咬舌尖,強迫自己冷靜一些,可心裏隱隱覺著,南邢早已將司竹槿扣押了起來。果不其然的,司竹槿是被幾個侍衛帶過來的,跟隨著一起的,還有大周朝的皇帝,司馬鳳初。


  南邢讓人端了水來,將那封信放在水裏,瞬間的,那些字便在水裏暈開了,而後又有新的字跡慢慢浮了上來。


  我瞪著盆裏的信,心裏的憤怒早已炸開了,他騙我!他怎麽可以騙我!


  南邢拿著那張罪證走到司竹槿的麵前,冷聲問道,“司大人,您還有什麽好說的嗎?”


  司竹槿並不看他,一張素淨的臉上全無敗者的落魄之色,“成王敗寇自古便沒有什麽遺憾,隻是,我想知道,是誰能有這等本事?”他在說這話的時候,一直是看著我的。


  我被他看得有些難受,他向來信任我,可最後害了他的,竟是我。


  南邢看了看我,一張臉上布滿嗜血的殘忍,而後對司馬鳳初道,“皇上,這次能將逆賊一舉拿下,皆因桑姑娘委身太尉府裏探查消息,今日之事理應是要行賞的。”說完,嘴角泛著冷笑的看著司竹槿。


  我從未覺著,南邢竟也會有這麽殘忍的一麵,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漫上心頭,疲憊的,厭倦的。


  司竹槿定定地看著我,眼裏充滿了傷情,“皇上,既然將死,我……想和桑姑娘說幾句話,還請吾皇恩準。”


  得了司馬鳳初的恩準後,他在幾個侍衛的監視下,走到我麵前。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我不語,良久,方風清雲淡地笑了笑,“桑姑娘,我曾問過你,可曾記得我,可是你每次都說不記得,”他頓了頓,抬起頭來看著天空,“真是殘忍呢,你的名字.……還是我給你取的呢,嗬嗬嗬……一轉眼,再見麵的時候,沒想到我們竟是敵人了,多麽殘酷的一件事情.……”他滿眼的悲傷,像極了天邊那朵將要被風吹散的雲。


  我腦袋裏有些蒙,名字……是他取得?


  “竹哥哥……”我喃喃地叫出這個久遠卻溫暖的名字,一瞬間,仿佛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有個眉眼明亮的孩子,笑著對我說,“以後你就叫浮桑吧。”


  “竹哥哥,是你.……”我愣愣地看著他。


  他笑了笑,溫柔的眉眼一如當年一般溫暖,像天邊的太陽,將我黑暗已久的心照亮——他是我那黑暗的十幾年中,唯一的一縷清風,一縷陽光。


  “那時候,族裏的人都告訴我,北邊的山洞裏關著一個妖怪.……”他雙手負於身後,臉上洋溢著回憶的遙遠。


  那時候,族裏的人都告訴他,北邊的山洞裏關著一個妖怪,可少年氣盛的他,越是勸告阻攔,便越是好奇。


  他趁著族人不注意的時候,便悄悄地翻到了北邊那座山,山洞是被鐵門鎖上的,隻開了一個很小的窗口。


  我那日以為是有人給我送了吃食過來,可待從那小小的窗口望去,卻是個長相俊朗的孩子。


  “你是誰?”我有些害怕。


  他的臉上掛著一絲失望,喃喃自語,“什麽嘛,哪裏有什麽妖怪,”隨即又問我,“你叫什麽?為什麽會被關在這裏?是不是做了什麽壞事?”


  我被他一連串的問題問的有些膽怯,“我……我也不知道叫什麽,從我有記憶開始,便一直在這了。”我低下頭,心情開始有些低落,“我不是什麽壞人,也沒做過什麽壞事,可他們一直不給我出去……”


  他似乎是有些同情我,為難地想了好久,而後衝我笑了笑,“以後你就叫浮桑吧,嗯.……看你的模樣,指定比我小的多,你以後就叫我竹哥哥吧。”他笑得如三月的繁花盛開,溫暖而明媚。


  從那以後,他每日都會跑著山上來,給我講外麵的世界,有花有草,還有陽光。第一次的,我竟然覺著,這個世界也並不是那麽糟糕。


  他最後一次來看我的時候,臉上寫滿了傷心,他告訴我,他要走了,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我了。他將手上的銀鏈解下來,戴在我的手腕上哭著告訴我,一定要記住他,記得有那麽一個人,在我的生命中出現過。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我再遇見他,卻沒能將他一眼認出。


  他從久遠的回憶裏回神,眼角還微微地泛著紅,可嘴角卻始終笑著,我知道他是想將最後的一麵美好,永遠地定格在我們年少相遇的那個時候——我不是北帝城的桑姑娘,他也不是太尉府中的司竹槿,隻是我記憶中的竹哥哥。


  我閉上眼睛,兩行熱淚順著臉頰流下來,而後,我衝他笑了笑,“竹哥哥,我不會讓你有事的,即便是今日與所有人為了敵,也會護你周全。”說完,一把抽開旁邊侍衛腰間的劍,將司竹槿護在身後。


  南邢臉色甚是難看地看著我,冷嗬喝道,“浮桑,你這是要為了這個人,和我為敵了麽?”


  我拿劍指著他,眼裏滿是失望,“南邢,從今以後,我們是敵人,我再也不會信你一分一毫。”


  他眼神閃爍,嘴角竟不自覺地顫了顫,可出口的話,卻依舊冷漠傷人,“嗬,憑你也配和我為敵!”說完,下令讓所有的侍衛將我和司竹槿團團圍住,“甕中之鱉而已,我倒看你今日能有什麽本事護他個周全!”


  我深吸一口氣,隻當自己先前執迷不悟的,才會喜歡他。


  正當我要揮劍斬敵、準備殺出重圍的時候,司竹槿卻“咚”地一聲跪下了,那本是一直高昂的頭,也低了下去,“一切都是我的錯,勾結拓跋氏、試圖謀反,都是我,與桑姑娘無關,所以.……”他抬起頭來,笑著看著我,“該死的隻有我。”說完,一口血自他口中噴了出來。


  “竹哥哥!”我驚叫一聲,慌忙蹲下身子,扶著他欲倒下的身子,“竹哥哥,你怎麽了?”我聲音有些哽咽,企圖捂住他的嘴巴,希望能止住他不斷往外嘔出的血。可那暗紅,止不住地從他嘴裏,汩汩地往外冒,浸濕了他那件茶色的外衫,也浸濕了我身上的那一縷白色。


  “浮……浮桑,你要好好活著,這是你欠我的,所……所以不能輕易地就死了,”他說一句話,似是用了極大的力氣,顯得費勁的很,“我……我有一個幼弟叫司景,隻有十歲,想.……將他托負於你……”他五指緊緊地扣著我的胳膊,仿似要將他們扣進我的肉裏、骨頭裏——我想,他此時,應該是痛到了極點。


  我哽咽著擦掉眼裏的淚水,“不要說了,不要說了,你待會就好了,會好的.……”


  “南邢,求你了,求你了,叫太醫過來吧……”


  司竹槿費力地彎起嘴角,笑了笑,那眉眼依舊明朗好看,“我……我活不成了,如果有下輩子,你……你可要第一眼就認出我,不.……不然我真的就生氣了.……”說完,他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咳嗽著嘔出大口大口暗紅色的血。


  我不知所措地拿衣袖給他擦,可仍舊擦不掉那些刺眼的顏色。


  良久,那具軀體尚且溫熱,可再也沒有了那個像極了陽光的笑。


  待司馬鳳初領著眾侍衛都折回了宮,庭院中便隻剩下了南邢還在。


  “傻瓜,你都沒告訴我,你叫司竹槿,我又怎麽能曉得是你呢?不過下次,不會了.……”我將他的眼睛合上,站起身來,可長久的單一姿勢,讓我踉蹌地站不穩當。


  南邢一步上前將我扶起,“你沒事吧?”那雙冷漠的眼裏,此刻卻有著不相稱地關心,可我已經不再相信他了。


  我揮開他的手,冷笑一聲,“少在這虛情假意了,我要帶司景走!”


  他眼裏閃過一絲驚慌,努力地想要辯解,可無論他說什麽,一切都是那麽的蒼白和牽強。


  “司竹槿是逆謀,按律是要抄家滅族的……”他義正言辭,在這假裝正直。


  我提起劍,指在他的胸前,“若是我今日走了,我們的恩怨尚且一筆勾銷,不要逼我恨極了你!”


  他似是被我這句話惹的有些惱了,單手抓住麵前的利刃,“嗬,一筆勾銷?你為了他竟然要恨極我!好啊,讓我看看你是怎麽恨極我的?”他說著,將劍尖指向了自己胸前,“來啊,往這刺,不是恨我嗎?”他手上在滴著血,在冷寒的劍刃上,很是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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