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司竹槿將我帶到他的府上後,給我尋了個大夫,但舊疾方麵的事情,也不是一日兩日說了算的,便開了些方子讓我靜養。
其實我的傷也沒有很嚴重,隻是那些血跡留在白色的衣衫上,便實在有些觸目驚心了。
“桑姑娘真的不記得我了?”他似是不怎麽甘心先前的事情。
我歉意地搖了搖頭,“我小時候.……都是沒怎麽和外人接觸過的,所以.……也沒有和誰要好的玩兒過。”
我不太想提起小時候的事情,因為它就像是一場無休止的噩夢,黑暗而沒有邊際。我那時候時常幻想著,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能遇到一個人,將我從那片黑暗帶向光明。可等到時間幾近荒蕪,等到我所有的希望都變成絕望,黑暗依舊是黑暗,什麽都未曾改變過。
他雖然有些失望,可並沒有為難我,隻是囑托我好好休息,有什麽需求,便向他提出來。
我在他的府上,過的甚是舒爽,好吃的好吃的供著,還不用想著在刀尖上混的日子,頗有些樂不思蜀的感覺。
更主要是,我在的這段時日裏,還聽司竹槿說了個很是有趣的事情——我們的城主大人北帝侯,近日在朝堂上縷縷吃癟,而給他氣受的,是新任郎中令一職的丞相之子秦戈。
司竹槿在說起這段的時候,還略微帶了些孩子氣,眉眼間頗有些揚眉吐氣的興奮,“桑姑娘,這下你可以解氣了,我早看不慣他那副目中無人的作風了.……”
我在心裏偷樂,不知那位新任的郎中令,有著怎樣一副風骨,竟然能給到那人氣受,想來嘴巴亦是陰損毒辣缺德的很。
可當我後來真正見到他的時候,卻完全無法將那幅清風般的模樣,和陰損毒辣幾個字聯係在一起。
這日,我尋了個司竹槿不在的時候,偷偷逃了出來——雖然進府已經有兩月有餘,可實在是毫無進展。他即不與什麽可疑的人來往,亦是沒有什麽隱秘的書信,這些情況,我需得和南邢商量著,是不是該將他嫌疑的標簽撕掉。
事實上,在我的本意裏,是慶幸尚未得到他什麽罪證的,因為從私心裏說,我不想這個愛穿茶色衣衫的素淨男子有什麽事情。
我掩了耳目,從後院翻了進去,尋到南邢的書房,才發現裏麵還有他人的聲音。我想了想,翻身掠上房頂,將上麵的青瓦偷偷地移偏了些——裏麵除了南邢,還有一襲便裝的司馬鳳初,她身旁還站了個眉眼溫潤的陌生男子。
不過那男子和南邢之間的氣場,明顯地過於緊張。
“南兄,為何你每每見到秦戈都要挖苦他一番呢?若是你下次再這樣,我可要和你翻臉了。”司馬鳳初微嗔地責怪南邢。
南邢眼裏隱約可見怒氣,可並敢在司馬鳳初麵前表現出來,“哼,我哪裏敢為難他?秦大人不為難我,便好了。”
司馬鳳初氣得跺了跺腳,“你看,你又這樣,秦戈這等溫和之人,從來都是對你禮讓三分,你卻一直耿耿在懷。”
我心下一愣,難道這便是司竹槿口中的郎中令嗎?可看情形,並不是他得了南邢口頭上的便宜,這分明就是郎有情妹有意,而偏偏南邢卻不自知是個局外人,非要插上一腳,最後隻得情妹妹護著她的情哥哥.……嘖嘖,人家談情說愛、兩情相悅,你說你南邢插個什麽勁兒?嘖嘖,你這樣怎麽能贏嘛。我露出悲憫的神情,頗為南邢惋惜。
待司馬鳳初和她的情哥哥走了之後,南邢臉色頗為難堪地衝我喊道,“下來!”
我撇了撇嘴,不高興被他識破偷聽牆角的小伎倆,翻身飛下屋頂,光明正大地走了進去。
“嗬,現在長本事了?我的事情都敢偷聽了?”他冷著一張臉,眼裏布滿冰寒。我在心裏歎了口氣,他在對我時,向來是冷酷無情的,但凡他能將對待司馬鳳初的那份溫情,小小的施舍我一下,即便是萬劫不複,心裏也是情願的。
我掩下心裏的那份難受,裝作一副惆悵的模樣,感歎,“唉,可惜呀,可惜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他被我說得有了些惱意,冷笑一聲,“你還不是一樣,不要太把自己當回事!”
我被它說到了痛處,心裏有些悶,“南邢,你可以不喜歡我,但.……你不能這麽說我……”我低下頭,“你和司馬鳳初是不可能的,她有她的國家和子民,又怎麽可以因為你而放棄這些?”我抬起頭來看著她,不管他此時已是怒火中燒,“況且,她喜歡的,根本不是你!”
他緊緊地握著雙手,指骨因為過度用力,發出“咯咯”的聲音。有一瞬間,我以為他會打我,可他卻隻是用那雙嗜血的眸子看著我,並不說話。
良久,他慢慢鬆開了那雙手,從桌上順了杯茶一飲而盡。這已經不知是多少次,他因為司馬鳳初的事情和我翻臉,可此時的我,卻是從未有過的疲憊,一切都讓我感到那麽的厭倦。
我和他,興許隻能到這了,我想。
他興許是冷靜了下來,緩緩地從懷裏掏出一封信來,“你替我將這封信交給司竹槿,就說是我到太尉府的時候,他尚未在,便轉交到了你的手上。”
我皺了皺眉頭,“什麽信?”
不知他是否當真已經對我厭倦到了極點,此時連看都不願意看上一眼,隻是將信丟在了一旁的桌上,“我前些日子和他在朝堂上起了矛盾,這幾日方覺不妥,便寫了封和解信。”隨後又補充了一句,“你若不信,便打開來查探一下。”
我打開來看了看,確實是尋常的書信,不過並沒有署名。
“司竹槿似乎並不是幕後的人,是不是這次得到的消息錯了?”我將信收好,想著下句該怎麽勸誡、讓他將懷疑的對象轉移。
他卻冷笑了一聲,並不回答我的問題,隻是說了句,“再探幾日,”便揮手讓我回去。
我悄悄地回了司竹槿的府裏,他剛好不在,我便將信箋放在了他的書桌上。
到了午膳的時候,司竹槿依舊沒有回來,不知為何,我心裏隱隱的有些不安,也煩躁的很。
這時,外麵響起了一陣吵鬧聲,很大,讓我更加煩躁了。
待我出去的時候,南邢帶了好些侍衛闖了進來,將所有的家奴包括我扣押了起來。我掙紮著想要掙脫他們的鉗製,“南邢,你這是什麽意思?”
他並不理會我,甚至連看都不看上一眼,似乎隻當我並不存在一般,衝著那些士兵厲聲下著命令,“給我搜!”
那些侍衛將整個太尉府翻得很亂,我有些生氣地衝他們吼道“你們能不能愛惜一下別人府裏的東西!”
那個扣押我的侍衛冷笑一聲,“這裏馬上就要被查封了,還說什麽愛不愛惜的。”
我的心瞬間的涼了半截,定定地看著南邢,“他是什麽意思?”
可他還未來得及回答我的問題,便被一個侍衛打斷了,“侯爺,找到了!”隻見他手裏拿著我才放在司竹槿桌上的那封信。
我有些發蒙,聲音都帶上了一絲顫抖,“南邢,你什麽意思?”
他終於得空瞥了我一眼,“司太尉五月前勾結外邦異族,企圖刺殺皇上,罪證確鑿。”
我想從那張冷漠的臉上看出什麽玩笑的成分,可顯然的,這些,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