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時光破碎了過往,像是回到了初始年代,一縷孤魂,大江南北,好山好水的飄蕩,卻不曉得哪裏才是最後的歸宿。
格外疲憊,格外厭倦。
像離家漂泊的客子,在徹底的浪蕩自由過後,終於在某個昏黃的午後,聽見角落裏哼來的鄉音,便徹底崩潰的痛哭。
終於一日,在皎皎的月色裏,在深邃寂靜的叢林中,我了結了這無止境的倦怠。
進了這裏,一陣釋然,一陣落寞。
再次轉瞬,金光驟閃,我從一陣耀眼的旋渦中歸來,帶著上一次的傷,帶著一身疲憊,告別被滄桑的一世時光。
我靜靜地站在原地,那散去的光暈,在眼前殘留著,似還有些炫目。
寂靜的林子,依舊寂靜,和著斑駁成碎片的月光,有一絲孤寂。
我尚且不能從那些幻影裏走出來,雖是親身經曆的,可我卻曉得,那叫筠書的女子,不是我。
原來這個一襲藕色羅裙、神色幽幽空寂,隻是站著,便能驚碎了一林清冽的女子,名叫筠書,而害她沒了心的,是司景。
我本是以為,自我死去,司景即便不會榮華富貴,可至少會一世安好。
可那過去的光景,卻是一個悲傷的故事,他看不清方向,走偏了路,傷人傷己。
我不曉得為何會回到了筠書的過去,帶著南邢幻化的司景,帶著剜心的徹骨疼痛。
雖然,我尚且隻是在筠書的過去裏是她,可她因為司景而傷,我便也因為南邢而傷。
微風吹起,吹散了一夜銀光。
南邢在我身旁站定,麵上還殘留著蒼白。
他抬手按上胸口的位置,似是難過,可隨即將我擁進懷中,“浮桑。”他輕聲呢喃,“還好你沒事。”
我有些木然,為那時的筠書。
清潤的氣息此刻有些濃烈,帶著夜色特有的魅惑,旖旎了滿林子的月光。
腦袋有些鈍鈍地疼,那些過往的記憶,在這一刻四分五裂,淩亂的,破碎的,有些分不清哪些是現在,哪些是過去。
“七葉,這個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並不是你愛的人不愛你,而是在你還不明白對她的感情,究竟有多放不下時,卻 先狠狠地傷害了她,等到悔悟過來,那人,已經不在了。”
我突然便想起了閻王,那個有著書生之氣的男子,在以往的拙劣中,又總是莫名的驚才豔豔。
“司景.……”我閉上眼睛喃喃。
南邢放開我,雙手搭在我肩上,原本甚是清淺的呼吸,在此刻有些急促,“浮桑,那種感覺太真實,像極了前世,讓人崩潰……”他聲音顫抖,連那雙黑亮的眸子,都溢滿哀傷。
“即便那時我是司景,你是筠書,可那種要瘋的感覺,我再也不想經曆一次了。”
而後,他眸色深沉,眼裏悲涼,“可作為司景,我又傷害了你一次。”
傷害了,便是傷害了,以前的事情,再也回不去了。
“你們回來了?”耳畔依舊是空寂的聲音,帶著幽幽的空靈,沒有波瀾。
筠書半眯著眼,神色空茫,“你們為什麽會回到我的過去呢?”而後是喃喃的自語,“為什麽呢?”
我斂下眸子,靜默片刻,“原來害你這樣的,是司景。”
“嗯,我罪孽深重,得此結局,是應該的。”木然的臉上,似是在說著別人的故事。
我心裏有些生氣,隻覺憋悶得很,言辭間便有些激烈,“你哪裏罪孽深重了?該贖罪的是司景,不是你!”
或許,我也並不是在生她的氣,而是自己,說來說去,我和她不過是一類人,都不肯放過自己。
她神情不變,眼神空寂,“我本與他無緣,隻是陰差陽錯換來幾年守候,僅此而已。”
我有些不怎麽明白,她說此話,究竟何意。
她看著遠處,眼底深遠,“我本不是凡人,乃青霄淩雲之上,長生大帝座下的一隻靈獸。因為機緣巧合,在帝煞閣受到邪靈吞噬時,得浮桑姑娘相救,自此長久陪伴,以求報恩。”
我呆愣了片刻,猛然抬起頭看著她,喉間幹澀發緊,有些說不出話來。
心髒開始收縮,記憶在這一瞬間疼痛無比。
她頓了頓,斂下眸子,已然沒有看到我此刻不一樣的表情。
“後來,浮桑與元始天尊打了個賭,自此墜入凡塵,我先前為報她救命之恩,曾許諾永世相伴其左右,便跟在其後——
可卻因為時辰的差異,晚了一步,才自此遇到了司景。”
我靜靜地聽著,一隻手緊緊地攥緊南邢的衣袖,鼻子裏酸澀的要命。
南邢將我的手反握在手心裏,微垂下頭來,輕輕幫我擦去眼眶裏溢出的熱淚。
“後來,”她頓了頓,抬頭看著夜空,仿若那裏一片迷蒙。
“後來,我沒了心,便歸不了位,回不去了,隻能任由自己在凡間飄蕩.……”
她斂下眸子,在孤寂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原來,我和他,也不過是因為一個錯誤。”
在銀色的光華下,我仿若看到她嘴角微彎,帶著些苦澀的味道。
心在這一刻沉到了穀底,冰涼一片,而後,許久,我輕輕喊道,“勾塵。”聲音有些哽咽。
她愣住,隻是一瞬間的變化。
“你……”她神色又開始迷蒙。
“鉤鉤。”
她愣住。
“晨晨。”
我笑了笑,鼻尖卻酸澀的很。
“你……是浮桑?”她用手指了指我,而後思考了好長一會兒,又轉過頭來,指著南邢,“那你是長生大帝?”
我點了點頭。
她神色沉寂,似是在回憶久遠的事情,可最後,卻隻是用手敲了敲腦袋,異常懊惱,“在這時間長了,什麽都記不起來了.……”
那雙空然的眸子,簌簌落著眼淚,麵上卻沒有絲毫表情。
我的心驀地疼了一下,走至她跟前,拿開那隻敲打腦袋的手,“記不起來就算了,隻要我們記得起你便好了。”
南邢雙手負於身後,靜靜地看著我們,並不言語。
我幫她擦了擦眼淚,笑了笑,“別哭了,我來就是帶你出去的。”
“真的嗎?”她抬起頭來,幽幽的表情,此刻被月光照得,竟然開始柔和了。
像很久很久以前,她還是筠書,還兀自不曉得為一個人難過。
“真的,不騙你,我們還要找司景,讓他還了你的心,咱們一起回去,好不好?”
她又開始迷茫,抬手按向胸口,“這裏,不要,會難過。”
此時,月色依舊當空,毫無變化。我們三人,具體說是兩隻鬼,一隻仙,朝著月色的方向走去。
一陣清爽的風迎麵拂來,心情似是有些舒爽了,先前的煩悶,在這一刻似是得到了緩解。
我深吸一口氣,笑了笑,而後圈起手來,衝著林子大喊。
“老子要出去!”
聲音久久回蕩,在一片沉寂幽深的林子裏,卻驚不起一幹休息的鳥。
南邢堵住耳朵,無奈地看了看我,“浮桑,你下次再叫的時候,能不能離我們遠點?”
我頗為遺憾地看著他,長籲短歎,“難得長生大帝身份尊貴,可無奈品味不怎麽高,不懂欣賞我的豪情萬丈,可悲啊,可悲啊。”
他雙手負於身後,麵上沒太有什麽表情,“大嗓門就大嗓門,何必說得這般隱晦,還甚是好聽……”
我驚訝地看著他,“仙君,你的臉皮呢?是不是方才落在哪裏了?”
南邢嘴角抽了抽:“.……”
筠書:“.……”
看著他們都很乖巧的沉默,我心裏甚是舒爽,一邊折了個葉子銜在嘴裏,一邊哼著不曉得是何首調子的小曲兒。
清棱棱的銀光迎麵傾瀉而來,麵前的這條路,似是永無止境,看不到盡頭,我哼著小調,有些厭倦了,便開始沉默。
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異常的嚴肅,我,南邢,筠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