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心髒猛然縮的厲害，我蜷縮在地上，捂著胸口，嘴角已然開始往外滲血。
“浮桑！”南邢嘶吼著將我抱起，聲音嘶啞而顫抖。
我的意識開始潰散，眼神恍惚，看向麵前的人已然有了重影。
“你走！”我試圖將他推開，最後一日，隻差一次，我不能讓一切成為泡影，可軟綿綿的手，已然沒有什麽力氣。
他有些生氣，可更多的是焦急，“你都這樣了，讓我走哪！”而後將我攬在懷裏，給我踱了些仙氣。
可我傷及心脈多日，又許久不得救治，哪裏經得起這般純粹的仙氣。
所以，當那股溫和的氣流，從身上的穴脈緩緩經及心髒時，許久未愈合的傷口，像是終於在這一刻到了極限。
“嘔——”汩汩鮮血從嘴裏鼻子裏湧出，一片殷紅，和身上的豔極混在一起，異常刺眼。
胸口像決了堤，血止不住地從傷口處噴出。
“浮桑！”南邢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一雙手顫抖著，不敢再亂動。
“我該怎麽辦？該怎麽辦？”他喃喃，兀自心急間不知所措，溫熱的液體自那骨削般的下巴滑落，一滴一滴砸在我的臉上。
我拉著他的衣袖，安慰地衝他笑了笑，“我沒事……”
可這一說話間，血湧的更凶了。
“浮桑，你別說話了，別說了.……”他哽咽著給我擦著臉上的血，可仿佛越擦，那血也湧地越多。
他以往是淡漠的，冷靜的，但凡和自己無關，便是連看也不會看上一眼。可現在，他卻慌亂的不知所措，全然亂了方寸。
“浮桑，你別動，我帶你去天上。”他欲將我抱起。
我扯著他的衣袖，渾身打著冷顫，“你……你放我下來，我.……我不去.……”
他眸色深沉，不理會我，徑自往外麵走。
我著急了，死死地抓著他，張口便咬上他的胳膊。
盡管我此時虛弱的很，可這一口著實下了死力氣，重得很。
淡紫色的衣袖上開始布上血跡，不曉得是他的，還是我的。
他顫了一下，眉頭微蹙，卻任由我咬著，腳下不停。
過了許久，身邊的景色，已然由豔紅的曼珠沙華，變為繚繞的雲霧。
我頹然地鬆開了口，腦袋裏也沉得厲害。
金色的大殿，繚繞的雲霧，記憶驀地在這一刻重合，變得清晰了起來，好像也是很久很久之前，也是這麽個大殿， 那一襲淡紫色的身影跪於百階之下。
不同的是，那次是我們兩個一起跪，這次卻隻有他一個。
南邢抬起頭來，與上方的人直視，一雙淡漠的眸子裏，平靜無波，“父尊，我是來要回魂的，我要救她！”
上方的老者睥睨著百階之下，仿若芸芸眾生，全然進不了那雙同樣淡漠的眼睛裏。
他緩緩道，“這世間隻有三顆回魂，一顆用在了你母後身上，一顆下落不明，剩下的一顆，天上地下珍貴至極，你卻 要用在這孽障身上，你覺得，我會給你嗎？”
南邢仰起頭來，直視著元始天尊，嘴角含笑，卻冷漠至極，“父尊，不如我們再賭一把，如何？”
元始天尊不語，隻是靜靜地看著他，而後許久，方才嗤笑出聲，“怎麽，你是覺著上次輸得不夠慘麽？”
他聲音緩緩，卻甚是殘忍，“你們的情愛，也不過如此，何必因為心裏的那點不甘，要一次又一次地去證明？結局的結局，都隻會更傷人。”
南邢冷笑一聲，“還未賭，你怎麽能斷定我會輸？”
元始天尊譏笑一聲，眼裏帶著不屑，“你要賭什麽？”
南邢看了我一眼，衝我笑了笑，眉眼間甚是清冽，“這一次，我不會輸，絕不會撂了你的麵子。”
我躺在南邢的臂彎裏，頭昏得厲害，視線也模糊的很，隱隱約約間，隻覺他此時如一縷和煦的春風。
他將我放下，抬起頭來直視元始天尊，緩緩道，“就賭你最後會不會將這回魂給我？如何？”
一言已畢，聲音冷冽，明朗灼灼。
“哦？哈哈哈……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能讓我心甘情願，將這珠回魂給你。”
南邢嘴角微彎，醉人深邃的眸子間，一片沉靜，“我若是自毀了元神，父尊，你會用回魂來救我嗎？”
上方的人，已然變了臉色，“你要做什麽！”
一語方畢，那廂的，南邢已經將所有仙氣集到了心脈之處。
“砰——”一聲沉悶，赫然是身體落地的聲音。
這廂的，南邢臉色蒼白，喘息著躺在地上，那隻要毀了元神的手，已然在流著血，可嘴角卻彎著詭異的弧度，“父尊，你還是心軟了。”
元始天尊那張漠然的臉，終於在這一刻出現一絲裂痕，“為了她，值得嗎？”
方才，若是慢了一步，那隻手便已然將體內的元神摧毀。雖說對於這個兒子，情感是淡了些，可畢竟流著相同的血，這是血脈傳承的始然。
南邢擦掉嘴角溢出的血絲，笑了笑，“父尊，被背叛的是你，不是我。”
元始天尊額間的青筋暴露，一雙平靜無波的眸子，隱隱透著殺氣，似是在醞釀一場殘酷的殺戮。
一雙拳頭被捏得“咯咯”作響，有幾分駭人。
可南邢依舊仰著頭，靜靜地望著那人，不卑不亢。
這是父子之間的對峙，無關血脈，無關對錯，隻是必須如此。
良久，元始天尊那攥進的拳頭，終於鬆開，額上的青筋也舒緩了下來，似是有些倦極。
他說，“我雖是高高在上的天尊，可也是一個父親，無論你做了什麽驚怒我的事情，都做不到像對待其他人那般，殺了你。”
他說得緩慢而哀傷，像是養了很久的孩子，終於有一天，在他都尚未回味過來時，已經到了要離開的時候。
漫漫悲傷，漫漫孤寂。
南邢依舊沉靜，那雙泛起點點波瀾的眸子微垂，“對不起……”他輕聲喃喃，雖是冷冽，卻充滿愧疚。
元始天尊將手放在胸前，而後，一顆泛著金光的珠子，被他從他嘴裏逼出。
他揮了揮手，麵上泛起疲憊的神色，“你們走吧，以後……希望你不要再為了她來求我，我怕再有下次，會直接殺了她。”
他頓了頓，“可作為父親，我不能做出傷害你的事情。”
南邢靜默，朝他叩了三個頭，將回魂放進我的嘴裏，便抱著我離開了。
路上，我幽幽轉醒，胸口的血已經止了。
“這是哪啊？”我有些恍惚，心裏還有些憋悶。
南邢騰雲間回過頭來，眸中驚喜，“浮桑，你醒了！”
而後，腦中隱隱有些畫麵閃過，由模糊到清晰。
“快回去！”我大叫一聲，猛然想起養心的事情。
南邢不敢耽擱，以為出了什麽事情，一路飛奔而過。
待到了地府，我的小烏篷船上，已然顧不得南邢尚且在此，一舉掀開那遮蓋的布。
透明的器皿裏，一顆原本跳動有力的紅心，此刻已經變得暗紅，連跳動都微弱的很。
我臉色蒼白，心裏後悔的要命，很怕它還未嚐到最後一次心頭血，便就此死去，那樣，再也無法為筠書養出一顆完整的心。
南有些呆愣，直直地盯它，“浮……桑，你在幹什麽？”
我不理會他，徑自取了把尖刀，在還未觸及到皮膚時，便被打翻在地。
南邢悲憤地看著我，“你就是為了養心，才變成這樣的嗎？你知不知道，這樣會死的！”
他似是氣極，腦袋也在這一刻徹底衝動了起來。
“嘩——”的一聲，透明的器皿被一襲淡紫的衣袖，揮翻在地上，頃刻間化為碎片。
暗紅的心，在這一刻，停止了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