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青垣猶豫著,還是有些不怎麽放心,歎了口氣,終是往著帝殤消失的方向去了。
她到的時候,帝殤正在以一人抵千軍萬馬之勢,試圖帶著月烏殺出重圍。
他手持長劍,神情冷冽,肅殺的氣勢間,由內而外散發著驚天地泣鬼神的氣魄,渾然天成。
這就是戰神殤,天生是征服的王者,經年的血洗戰場,讓他骨子裏都透著幾分嗜血。
帝殤手裏的劍很普通,是在方才的打鬥中,不曉得從哪個的手上,搶了這麽一把,雖是用著不怎麽順手,也沒有青垣劍充滿靈氣,可尚是能征戰。
他是要離開的青垣劍的,所以一切的一切,他都要適應,適應沒有青垣的日子。
青垣站在很遠的地方,靜靜地看著這一片混亂,眼裏有些恍惚,原來,他早已經不再需要她了,他說過,沒了她,依舊會是戰神殤。
帝殤是對的。
停在過去的是她,而一直朝前走的,是帝殤,所以她注定要看著他的背影,越走越遠。
帝殤因為要護著月烏,所以一招一式間,已然隱隱開始出現了些破綻。
一記劍光不知從何而來,直橫劈向月烏,帝殤逼退一幹眾人後,順勢便要抬劍格擋,可那道劍光在隻有幾寸時,卻突然轉了勢,直逼上帝殤的胸前。
青垣瞪大眼睛,心頭一緊,起身便飛掠了過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白色的身影,卻比她先一步掠到了帝殤身前。
霎時,透著寒氣的劍穿胸而過,再抽出時,已然帶了很多血。
“月烏!”帝殤皺眉,殺心驟起,將手中的劍橫掃,霎時慘叫聲遍起,空氣中彌漫了濃重的血腥味。
“月烏,你怎麽樣?”
帝殤將月烏攬在懷裏,眼裏閃著緊張的神色。
青垣默默地站在旁邊,張了張嘴,想問些什麽,可卻什麽都沒問。
此時的帝殤,眼裏隻有月烏。
她垂下眸子,不曉得該不該走,可在這杵著,無措的樣子,像極了傻子。
“殤……你.……你沒事吧?”月烏急促地喘息著,每說上一個字,都費力的很。
她嘴裏還在不斷往外冒著血,大口大口的,染紅了那一片白色,有些刺眼。
“月烏,我沒事,你不要再說話了,我帶你回去。”帝殤眸色深沉,隱隱帶著嗜血的殺氣。
月烏勉強彎起了嘴角,抬手摸上帝殤的臉頰,“殤……我可能要死了,但……但是,我想告訴你,我……我喜歡你……咳咳……”
月烏閉上眼睛,大口大口地咳嗽著,神情有些痛苦。
帝殤趕忙覆上她的手,語氣堅定,“你不會死的,我也喜歡你,所以你要活下來,活下來我就娶你,好不好……”
青垣靜靜地站著,一陣風吹來,將她的發絲吹得有些淩亂。
“真……的嗎?隻要.……隻要我活著,你.……你就……就會娶我?”
帝殤握緊她的手,目光柔和,“真的,不騙你。”
月烏笑了笑,閉上眼睛,喃喃,“好,我……我等著。”
青垣看了看遠處,救援的人馬已經來了,又回頭看了看帝殤,緩緩轉了身,消失在一片風裏。
月烏在這次的偷襲中,為了救帝殤,受了重傷,心髒被直接刺穿,差點便元神俱散。
可也正因如此,帝殤發了怒,一人單挑,鏟平了所有叛亂的人。
半月後,整個星宿一族恢複了往日的熱鬧,寂靜蒼涼的銀色裏,也隱隱開始有了些溫馨和祥和。
這幾日,到處充滿了喜氣,因為月烏和帝殤的婚事。
帝殤找到青垣的時候,夜色已經深了。
青垣在房頂獨自喝著酒,微醉的朦朧間,她聽到一個冷冽的聲音,像極了帝殤。
那人一把奪了她手裏的酒壇子,摔在了房頂上。“嘩”的一聲,壇子碎了個徹底,在寂靜的夜裏,異常地刺耳。
那一刻,青垣覺著自己的心也跟著碎了。
“你什麽時候學會喝酒了!”帝殤皺著眉頭,神情間隱忍著些怒氣。
青垣雙手枕著頭,兀自躺在房頂上,呆呆地望著銀灰色的夜空,眼裏空得厲害,“之前聽別人說很好喝,便想著嚐嚐味道,可好像並沒有多好喝……”
聽說酒是解愁的良藥,可喝了之後,心裏卻越來越難過。
都是騙人的,她想。
“再過兩日,我就要成親了。”帝殤緩緩坐在她身旁,難得好著脾氣。
“嗯。”青垣依舊望著夜空發呆。
帝殤看了她一會兒,眸色幽深,“你不該祝福一下嗎?”
青垣沒有動,隻是機械地說道,“恭喜你了。”
帝殤有幾分的尷尬,那一刻,他都覺著自己有些殘忍了。
他幹咳兩聲,“你要吃了喜酒再走嗎?畢竟我們.……”
青垣打斷他的話,“不了吧,這兩日就走,以前就說了,等這邊的事情結束了,就走。”
帝殤一時有些尷尬,竟然不曉得該說些什麽。
青垣靜默著不說話,帝殤也不說,一個坐著,一個躺著,兩人沉默了許久。
“你在看什麽?”良久,帝殤忍不住出聲,打斷了沉寂。
青垣突然轉了頭,望向帝殤,而後,她莫名笑了笑,“我要看清楚這個世界,把所有的都牢牢記住,美好的,絕望的,好好地回憶一遍。”
然後,便徹底忘記。
帝殤心裏驀地慌了,在她說看清這個世界的時候,莫名的,像是牽著青垣的那根線,終於在這一刻被自己徹底斷開,然後,她便飛得遠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青垣靜靜地看了他很久,可帝殤卻尷尬地避開了。
青垣笑了笑,轉過頭來,繼續盯著夜空發呆。
如果帝殤能細心些,便能發現,盡管青垣是在看著他,也盡管那雙眼睛雖然泛著紅,卻依舊明亮,可在瞳仁的深處,已然對不上焦距。
青垣開始看不見了,現在隻能模模糊糊地看些影子,不甚清晰,她沒對帝殤說。
帝殤坐了很久,等到夜色由濃轉淡,他才緩緩起了身,“我該走了。”
青垣笑了笑,有些晃眼,緩緩點頭,“嗯。”
帝殤有些恍惚,他不曉得這些時日,青垣為何總是會笑,莫名的,讓他感覺難過。
他收回視線,轉身,踏碎了一夜的星光。
帝殤走得緩慢,他知道,每走一步,便會遠一步,可他與青垣,再也回不去了,就像此時,不能回頭。
說不上來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心裏空空的,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天色已然開始轉亮,帝殤回到寢殿,月烏並沒有睡去,銀色的燭火熄滅,顯得整個房間裏都有些灰暗。
“你去哪了?”月烏坐在那片灰暗裏,聲音有些壓抑的感傷。
“怎麽沒點燈?”帝殤將房裏的燈,一盞盞點上,動作緩緩,似是疲憊至極。
“你去哪了?”依舊是不依不饒的話,倔強裏隱隱透著些顫抖。
帝殤不回頭,手上還擺弄著引火的引子,隨意答道,“青垣要走了,我去道個別。”
突然,那襲白衣跑到帝殤的後麵,環住了帝殤,緊緊的。
“我以為你後悔了……”月烏有些哽咽,一覺醒來,那人卻不在身邊,害怕、無助一同湧上那個了心頭,她以為成親的事情,他後悔了。
帝殤愣了一下,緩緩握住那雙有些涼的手,腦海裏閃過另一張蒼白的臉,她是不是也會在無人的地方,一個人難過?
這樣想著,心裏驀地悶疼的厲害。
良久,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沒有的事,我.……不過出去了一趟。”
他轉身,幫月烏拭去眼角的淚水,目光溫柔繾綣,“不要亂動,你的傷還沒有好全,過兩日,我們就要成親了,不是麽?”
月烏任由他將自己抱到床上,“青垣要走嗎?不吃我們的喜酒了麽?”
帝殤僵了一下,幫月烏掖被角的手不自覺頓住,眼裏閃過一絲空寂,“不了,她急著走。”
隨即,他斂了眸子,“你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麵,有什麽事,就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