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莫言
薛紫隻是被動地聽著,漠不關心地點頭,然後不置可否。憑心而論,莫言的牡丹圖是不錯,但在薛紫的眼裏,卻遠遠沒有達到化境。
在小雪放開她的手對著另外一幅巨幅讚歎時,薛紫卻停了下來,在盆架上的牡丹旁細細地觀察。
因為水土的關係,更因為四周都是濃抹淡繪的緣故,那盆淡紫色的洛陽紅顯得有些憔悴,有些伶仃。
它巨大的花瓣伸出,繁複的花心重重疊韻。在深褐色的盆架上,靜默地開放,無聲地揮灑香氣。
可能因為開放的時間太長,它的顏色有些淡了,其中的一朵,甚至有些枯萎。
開時豔麗謝是濃,本是牡丹的本色。而它的香氣,也是通常到了似謝非謝時才能揮發到極致。
可惜那樣的極致,通常都入不了常人的眼。就如整個大廳之中,所有的人都在對於畫者筆下的畫作讚歎,卻獨獨忘記了,它的原物就在大廳的角落靜靜地揮發香氣。
這樣想著,薛紫不禁想起了古時“鄭人買履”的故事。
看來,那樣的本末倒置,還有每個時代重演,換湯不換藥不演繹,不因時空和地域的不同而有所改變。
這個展廳很大,囊括了一樓、二樓及二樓轉彎處的木蘭廳。
薛紫放眼望去,隻見滿牆、滿牆的都是牡丹綻放時的美麗,卻獨獨沒有描繪他枝葉初發時的寂寞,花謝葉落時的伶仃。
她微笑著搖頭,然後一幅一幅地看過去,濃墨淡紅,枝疏葉離,第一幅都是灼灼其人。
薛紫信步向前,每看完一幅,就回頭望一眼繁花叢中的洛陽紅。愈發覺得它花期的寂寥。
薛紫記得,牡丹的出產地在洛陽。每年花開的季節,人們從全國各地湧來,隻為品一掬花香,看一眼絕麗。
但牡丹在百花中有“花之富貴”之稱,貴者,富也。花開繁複,體態雍榮。香氣和姿色均屬上乘,放眼百花,無出其右者,堪稱花之魁,花之王,是以百花俯首,萬綠稱臣。
上二樓,轉樓角,然而不論薛紫走出多遠,都能一回頭看到那抹開在角落裏的寂寞。
忽然,一群喧鬧聲從另一端傳來。很多人都從不同的方向向前湧去,薛紫有些疑惑地抬頭,望向了喧鬧的中心。
然後,在畫展的另一端,薛紫就看到了莫言本人。
不過三十多歲的年紀,身材英俊頎長。小麥色的皮膚包裹在合體的黑色襯衣下,同色的西裝褲子將他的雙腿襯得修長挺括,使他的全身都散發著一種奪人心魄的魅力。
不得不說,他的整個人,就仿佛暗夜天使一般地吸引人的眼球。那樣的人,不象是個書畫家,更像是傳說中的王子。
鋥亮的閃光燈不時的閃爍著,在人流之中劃出一個個雪亮的弧形。所有的人都望向人流中心的男子,眼睛裏閃爍著興奮和崇拜的光芒。
人流的中心,有年青的男子正信步而來。他淡笑著麵對鏡頭,遊刃有餘地回答著眾記者們或尖銳、或輕鬆的問題,臉上的笑容始終不變。
“哇,莫言來了耶!”
看到莫言的出現,所有的人從更遠的地方都圍攏過來。有幾個人,甚至踩到了薛紫的腳上。然而,她們的眼中,並沒有因為負痛而蹙眉的薛紫駐足,甚至連簡單的道歉都沒有,隻是拋下手撫腳背的薛紫不理,更回你擁我擠地向前湧去。
又有人從更遠的地方圍了過來。薛紫看了看不停地湧來的更多的人們,她身子一側,連忙閃到一旁,躲過趨之若鶩的FANS們。
俗語說:人怕出名豬怕壯。這下,薛紫可算是領教了。
“真的是莫言本人呢,我要讓他簽個名給我。”一個女生一邊歡呼著,一邊從小巧的袋子裏亂翻想要尋找紙筆。
“莫言,你畫的牡丹好漂亮哦,我好喜歡。”尖利的聲音蓋過了人群的喧嘩,所有人同時翹首,看到一個身穿紅色裙裝的女子正踮起腳尖,揮舞著手中的絲巾,正不遺餘力地叫喊。
“是嗎?若是喜歡的話,可以挑一兩幅去收藏,我會交待工作人員給個最低優惠給你。”莫言也在人流的中心回過頭來,他笑意款款地望著熱情的女子,點頭。
“哇,他在對我笑呢!”熱情的紅裙女子驚喜得掩住了口,她一邊對著身側的女子低呼,一邊大聲回答:“莫言你放心,我一定多挑幾幅。”
女子的聲音,隨即被淹沒在其他女子的尖叫裏,更多的人湧了上來,開始問各種各樣的問題:
“莫言,今天的畫展能得到你的簽名嗎?若是有你簽名的話,我願意多買兩幅回去。”
“有,今天畫展所有的畫,都會得到解決我本人的簽名,而且還會獲贈我的作品集一本。”被圍在人流的中心,莫言卻還不忘抽出空來,回答熱情少女的問題。
“莫言,我好喜歡你哦。”
“莫言,我想問你。”更多的問題從四麵八方湧來,人們興奮起來,也混亂起來。他們不停地向前湧著,問著,想要走到莫言的麵前去。
“大家請退後,退後。”看到莫言被人們圍得走不出來,負責治安的工作人員擠上前去,想要維持秩序。
於是,被擋在外圍的人們尖叫起來,整個場麵有些混亂。
薛紫搖頭,這恐怕是她所看到過的最混亂的畫展了。她有些啼笑皆非地轉過身來,想要避開這混亂的場地,然後到外麵去等小雪。
“對不起。”她才剛一轉身,就撞到了一個人的身上,隻聽“哎喲”一聲,兩個人同時倒退。
“不好意思。”薛紫撫著被撞痛的額頭連聲道歉,然後想轉過那人向外走去。
“沒關係。”那個男子顯然是被撞痛了,他一邊吸著冷氣,一邊回答,然而話隻說到一半,話音卻轉了:“薛紫?你怎麽會在這裏?”
“啊?”聽到對方直呼自己的名字,薛紫頓了一下這才抬起頭來。一刹那,她忽然也微笑起來:“於亮,是你嗬,真的是好久不見了。”
眼前的男子,白色的T恤,黑色的長褲,陽光般俊朗的笑臉仿佛穿無數時光而來。他就這樣望著薛紫笑,綻開的臉龐露出了潔白的牙齒。
“是啊,好久不見了呢!”於亮的話裏,少見地帶了些感慨,他望著薛紫身後的畫展,又像是透過畫展不知望向了何處的彼岸,神色間有些奇異。
“對了,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薛紫就在這樣短的對話裏恢複了常態,明顯捕捉到於亮的神色有異,她隻是笑,轉過了話題。
“我啊?”於亮恍然回過神來,他望望正被工作人員疏散的人流,指著人流中的莫言說道:“是他約我來的。”
“他?莫言?”於亮的話,令薛紫有些驚異,她望望雖說被人擠來擠去卻依舊竭力地保持著風度的莫言,再望望簡單T恤的於亮,用手指了指於亮再指指莫言,忽然笑了起來:“你認識他?”
“我們是朋友。”於亮說著,對著莫言舉手打了個招呼:“嗨,言。”
“你終於都舍得來了?”莫言一邊對著身側的人致歉,一邊分開人流向於亮走來。
“一起來吧!”於亮向前跨了兩步,這才記起薛紫,他回頭對著薛紫打了招呼,然後向著莫言張開了雙臂。
“好想你呢!”於亮爽朗地笑著和莫言擁抱在了一起。
“還好意思說,三年呢,我恐怕自己老了都看不到你呢!”莫言也笑著取下了眼鏡,溫文爾雅的眉間,終於綻放出屬於年輕的光彩。
兩個人擁著肩向前走去,於亮還不忘記回頭招呼薛紫:“薛紫,一起來呀!”
“哦!”薛紫應了一聲,卻猶豫著要不要跟上前去。這時,她的手臂被人所握住了,小雪用力抓緊薛紫的手臂:“人家叫你呢,還不快去?”
說著,一把拉起薛紫向兩人追去。
到很久以後薛紫才知道,莫言之於淳於亮——也就是於亮,原來是兒時的死黨。長大後一起留學,後畢業於不同的國度。
然而,時光擋不住思念,歲月不能掩去風沙。兩的感情始終一如當初。
這些,都是薛紫生命之外的風景,原也不是屬於她的生活。隻是她認識了那樣的一個人,又認識了淳於亮,就注定了她的生活軌跡就此改變。
可以說,淳於亮的出現,幾乎改變了她此後的半生。而這個叫莫言的男子,更是因為淳於亮的原因,幫了她很多很多。
雖說最初的最初,他也曾因為她毀了淳於亮的一生而對她憤恨有加。
“亮,這是。”自然沒有注意到落在人群之後的薛紫,更沒有在之前見過她。甫一看到她竟然和淳於亮在一起,莫言有些意外,他指指薛紫,又在淳於亮的心口擊了一拳:“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