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小雪的傷
不得不說,那樣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薛紫是非同尋常地珍惜。她靜靜地做著各種準備,然後在沉吟半晌之後,手下終於彈出了第一個單音。悠遠的、自得的。仿佛有清泉滑過山間,帶來沁人心脾的溫涼。
緊接著,整個曲子彌散開來。就連那個一直麵無表情的女子臉上,都開始有了些微醉的薰然。
莫言和淳於亮感覺到,旋律在寬廣音域內不斷跳躍和變換音區,虛微的移指換音與實音相間,旋律時隱時現。迷霧般的音律輕輕泛泛地響起,令人感覺猶見高山之巔,雲霧繚繞,飄忽無定。
山間有清泉,山間有明月。
雲霧的盡處,是柳暗花明。清澈的泛音,活潑的節奏,猶如“淙淙錚錚,幽間之寒流;清清冷冷,鬆根之細流。”息心靜聽,愉悅之情油然而生。
如歌的旋律,其韻揚揚悠悠,儼若行雲流水。令在座的人感覺到自己就在山間徜徉,恍恍然有山間不知日月長的感慨。
淳於亮曾修習過音樂,莫言兼書畫於一身,兩人都是於音樂並不陌生的人。對於專心彈奏的薛紫,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頜首。
薛紫的彈奏,運用了大幅度的上、下滑音。接著連續的“猛滾、慢拂”作流水聲,並在其上方又奏出一個遞升遞降的音調,兩者巧妙的結合,真似極騰沸澎湃之觀,具蛟龍怒吼之象。息心靜聽,宛然坐危舟過巫峽,目眩神移,驚心動魄,幾疑此身已在群山奔赴,萬壑爭流之際矣。
不知過了多久,清脆的音調先降後升,音勢大減,恰如輕舟已過,勢就倘佯,時而餘波激石,時而旋洑微漚。稍快而有力的琴聲,充滿著熱情。
到了最後,清脆的鏗音變成了清越的泛音,使人們沉浸於“洋洋乎,誠古調之希聲者乎”之思緒中。
莫言看到,薛紫的右手始終跨三個八度同時表現山的莊嚴和水的清亮。曲中部右手如水般流暢,左手在低音位置的配合如山聳立其間。
後半部用花指不斷劃奏出流水衝擊高山的湍急。最後用泛音結尾,如水滴石般的柔和清脆。
一曲終了,薛紫的手依然按在古箏上,人也久久地沒有抬頭,仿佛在回味什麽。
掌聲,是在之後片刻之後響起的,兩個坐在幾後的男子同時站起身來,對薛紫報以掌聲。
“薛紫,真的不錯。”淳於亮率先開口,微笑著的臉上,全是真誠。
“還好吧。”薛紫這才回過神來,她望望淳於亮,再望望莫言,忽然笑了起來:“這東西,滿大街的女孩兒都會呢!”
“哦?此話怎講?”莫言在淳於亮的身後站起,他望著薛紫眉間全是讚許和笑意。這女子並非十分專業,卻非常用心,每一個音符從她的指間瀉出,都仿佛帶著傾訴。
那樣的女子,雖說並非大家,卻有著專業演奏家也沒有真誠和用心。
“怎麽樣,我都說了吧!我們家的薛紫啊,出得廳堂,入得廚房。”一側的小雪在整個過程都非常安靜,仿佛在細細地品味什麽。
待到一曲終了,她才懶懶地起身,擋在兩個男子的麵前率先說了句:“飯也吃了,曲也聽了,若沒別人事,我們就先回了啊!”話一說完,她扯過薛紫想要離開。
其實薛紫早就想回去了,她更怕的是若東林鈺卻到雅閣小區,沒有發現她,不知又會想到哪裏去了。
看來,還真是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呢。仿佛終其一生,都要在那人的鼻息下生活,永遠都要看著人家的麵色說話。
那樣的日子,她厭了。
淳於亮剛要說什麽,門被“乒”的一聲推開了,四人同時回頭。隻見一個明顯喝醉了的男子跌跌撞撞地走了進來,嘴裏不知在說些什麽。
淳於亮和莫言麵麵相覷,眉也皺了起來。
這又是誰,如此明目張膽地來到別人的房間,還如此的出言不遜?
“這兩個小妞不錯啊,怎麽以前沒有看過呢?說,他們出多少,我出雙倍,你們兩個今晚陪我。”醉漢的身子還未站穩,就向薛紫和小雪伸出手來。
“你有病啊,喝醉了還敢到處亂晃?”那人滿口的酒氣灑在兩人的麵上,令兩人幾欲作嘔。小雪將薛紫往身後一拉,將那醉漢一推,怒火萬丈地說了句。
“這位先生,這裏不歡迎你,請你出去。”就在醉漢又想上前推小雪時,淳於亮走上前來擋在兩人中間,隔開男子的“鹹豬手”。
他的聲音並不大,也不見得如何狠厲。隻是伸出一隻手來捉緊男子的手腕,醉酒的男子就再也動不了了。
“你放開!”惱羞成怒的男子伸出腳去想要踢東林鈺,一側的莫言走上前來左腳一伸再一回,男子就跌倒在柔軟的地毯上了。
“敢惹我,你們知道我是誰不?”跌倒在地的男子睜著一雙醉眼,恨恨地望著半路出來的程咬金,掙紮著想要起身。
“不管你是誰,我都告訴你,今晚這梁子,我們就算是結下了!”淳於亮一邊說道,一邊示意莫言帶薛紫她們先走。
他從不惹事不假,但不惹事,卻不表示自己怕事。具體地說,他們淳於家的男子,就是靠惹事起家的。所以不理男子有著怎樣的背景,惹到淳於亮的頭上,也要認栽了。
“於亮,我們還是走吧!這種喝醉的人,何必和他一般見識呢?”薛紫有些心虛地望望門外,生怕東林鈺從某處鑽出來一樣。
然而,淳於亮隻是對著薛紫揮手,示意她和莫言先走。於情於理將兩個年輕女子卷入這樣的事情,總是不好的。
“可是。”薛紫生怕淳於亮發生什麽意外,她想說什麽,卻被莫言拉住了。
“走吧,這種事難不倒亮的。”莫言說著,就推著薛紫向外走去。
就在這時,兩個身著襯衣打著領帶的男子快步走入門口,乍一看到跌倒在地的男子,先是低低地驚呼了一聲,跟著一邊向東林鈺道歉,一邊想將男子扶起。
“蘇淩?”看到前麵男子的背影,薛紫低低地驚呼了一聲音。隨即轉過身來,不想被對方看到。
然而,她的低呼,已經驚起了蘇淩。
“紫,怎麽會是你?你怎麽在這裏?”一看到薛紫,他的語氣有些驚詫,跟著放下了手中的男子想要衝薛紫追過來。
然而,淳於亮先他一步擋在了薛紫麵前,對蘇淩淡淡地說了句:“無緣無故地闖入別人的房間,還出言侮辱我的客人,我想要你們的解釋。”
順著淳於亮的話,功淩有些詫異地抬頭,正看到了一張年輕卻冷定的臉。他的臉上,慢慢地浮出一抹薄怒,用手指著淳於亮,恨恨地說了句:“紫,就是因為他嗎?因為他,你拒絕見我,又是因為他你半夜從我那裏出走,就是他是嗎。”
功淩的話裏,帶著低低的瘋狂,他望著薛紫唯恐避之不及的背影,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受傷。
“那個蘇淩啊,不是這樣的,你誤會薛紫了。”看到蘇淩幾乎失控,小雪暗叫聲不好,跟著來到蘇淩身邊,一把拽住他的手,想要和你解釋。
然而,蘇淩哪裏聽得入耳呢?
他手一揮,就將小雪甩到地上。恨恨地說了句:“你們狼狽為奸。”
“小雪,你怎樣?”看到小雪順著蘇淩的手跌倒在門角上,被撞到地方馬上腫起了個包。薛紫飛身上前,一把扶過小雪,用幾乎噴火的眼神望向蘇淩:
“這下,你滿意了是吧,傷害了小雪,你就開心了是吧?”
薛紫想要幫小雪去捂傷口,卻發現被撞到的部分有血一絲一絲地滲出。薛紫站起身來走到蘇淩的麵前,恨恨地說道:“蘇淩,首先放棄我的是你,現在又想重新找回的也是你,那麽我想問你,我在你的眼裏,究竟是什麽?是供你消遣玩耍的玩具嗎?”
薛紫的眼神很是悲哀,她望望額頭不住流血的小雪,再望望有些驚愕的蘇淩,說出來的話再也不留一分情麵。
當初,拋下她的是他。而今,想要重拾舊歡的也是他。而自己呢,是否終生隻是他手裏的玩偶,呼之即來,揮之則去?
她轉過身去,再不理被她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的蘇淩,隻是一轉身扶起了自從跌倒後,始終都沉默如冰的小雪頭也不回地說道:
“如果說之前你還沒有明白我的意思的話,那麽我現在就和你說清楚:以前種種都已過去,你並非三年前的蘇淩,我也不是曾經在你身後哭著挽留的薛紫。那一段情,隻存在於過去,存在我十八歲的那年,今天的你和我,隻是陌生人一對,我從未想過要和你再續前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