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熵毅已經放棄了:“你還是砸了地界算了。神女的記憶並不是被強行抽離了,隻是被壓在記憶深處罷了。”
孟婆湯也是將記憶埋在內心深處的,受到重度刺激的時候也許會想起來,隻是這個可能實在小了許多。我就說怎麽覺著孟婆湯在哪裏見過一般,蘇鷺說過,前些日子,我喝過那個叫做忘情酒的東西。
“走吧。”我淡淡地開口,蘇鷺在這裏糾纏,隻不過是為了我決定忘掉的那個人。可是既然我決定忘記他,必定是有我的道理的,無論是不是無怨的緣故,我都不想再記起他了。
如果他夠好,如今他沒了,記起反而傷心不已。如何他不夠好,不記得便是不記得了。明明如此簡單的道理,蘇鷺卻是一點都不明白的。
蘇鷺呆了一呆,將辟魔劍雙手呈過來,眼底發紅:“是。”她仍舊不甘,卻也知道這件事再也不會有下文。
我拿過劍,收好放回腰中,看了一眼偷樂的熵毅:“關於我為丞相捉住妖鬼的報酬,還請丞相出了才是。”
熵毅明知道根本沒有這回事,我分明不過是敲詐罷了,卻還是笑嘻嘻地奉上了幾隻珍寶:“神女走好。”
自然走好。
蘇鷺不情願地跟在我後麵,腳步分外沉重。出了熵毅的視線,我回過頭看了看她,突然就笑了,將蘇鷺笑得呆住,一時不禁停了腳步。
我走過去挽過她的手臂:“熵毅是個怎樣的人你不清楚,隻要是他不想辦的事情,總是會有法子給你瞞過去的。要拿回我的記憶,還不如找無怨來的實在。”
蘇鷺半信半疑:“你真的要把記憶拿回來麽,且不說是你自己要忘了陸陾的,便是記得了,他已經不在了。”
雖然蘇鷺腦子慢了一拍,此時冷靜下來才能想到這些。我淺淺笑著:“可是我願意信你。我能給你的隻有這些,我的好妹妹。”
蘇鷺滿是驚訝,咬了咬嘴唇:“你就不怕我會害你?”
我點了點蘇鷺的額頭:“如果你要害我,也要看有沒有那個本事了。如果你真的能夠害了我,說明你要比我厲害許多。這樣的話,我死的也能安心一些。”
活了這麽久,有能害死我的人也是不錯的。滿滿長路,走得總是分外孤獨,也許蘇鷺便是我的一道風景。
若是劫,不躲就是。
連楝廂都可以投胎轉世,可是我,注定隻能活這一世。其實有時候也是很想到塵世裏遊曆一番的,隻是若是死於塵世,便永世不得再生了。眼下還不到非死不可的時候,所以隻能作罷。
蘇鷺沉默不言。
大抵是在想她的陸陾吧。
地界盡頭,無怨不知何時就在那裏等著,見到我,微微一笑:“本來是想著進去看看的,到底也沒有進去。”
他不進去是對的,我來地界本就沒有知會他,不過是怕在地界鬧出事端來連累到他罷了。他的恩情,我實在一點都不想欠了,要用命來還的,終究還是忌諱許多。
想必無怨也是清楚的,如今的我,並不想與他親近。不近不遠許最是為好,就彼此利用吧。我利用他在天界無憂無慮地過活,他利用我來壓製魔界動亂。如此,足夠了。
我麵無表情地從無怨身邊走過,被他拉住了左手:“你去找熵毅,去找可以令陸陾複活的方法,對不對?”
我掙開他的手,對上他的眸子:“是吧。”畢竟蘇鷺所做的事情,我到底還是沒有阻止的。而且,現在的我倒是有些期待記起這麽一個讓蘇鷺念念不忘的人了。
無怨從懷中掏出一個瓶子,苦笑著說道:“沒想到,沒有解憂,你竟然還能記得陸陾。我原本想著,他不在了,你或許會多看我一眼。”
很多年前,我的目光大多是在無怨身上的,後來他要用我的命來換天君的位子,現在,我也不知道我要看誰了。
蘇鷺拿過無怨手中的瓶子:“這是忘情酒的解藥?”這種東西還是有解藥的麽,倒也實在稀奇。而且,得來全然未費心思。
蘇鷺將藥瓶遞給我:“要不要,都是在你的。”
無怨意識到了什麽,一臉懊悔:“你騙我?”
騙他麽?我疑惑地抬頭:“我什麽都沒有說過啊。”從頭到尾不過是他自己想象罷了,我連騙他都是懶得騙的,他倒是有些高估了自己的分量。
他以為我記著陸陾。我將藥瓶還給無怨:“你回去養身子就好。我與蘇鷺與你一同回去。以前的事,過去了便就過去了,若是隻執著與過去,活著又有什麽意義。”
蘇鷺化作辟魔劍,雖然看不出她的表情,想必她也是生氣的。我輕輕拍著她表示安撫,對著無怨輕輕笑著。他的身子並未痊愈,一直呆在地界是不安全的。
無怨將瓶子握在手中,終於也什麽沒說,卻也沒有再遞給我。他不喜歡我記得陸陾,是因為我愛著陸陾麽?
我一直看著他,他說我不再看他了。是不習慣了麽,我已經不看他很久了,也不曾見他反應這麽大,還是說僅僅因為他太過於厭煩陸陾,才對我不甚在意他而耿耿於懷。
無怨似乎並不是很喜歡陸陾,基本排除了愛極生恨的可能,大抵隻是因為一直屬於他的東西就這般輕易離去,心中的怨憤全施加給了陸陾罷了,也就是說,他之所以這般厭惡陸陾,全都是怪我了?
我對這個想法感到惡寒。
地界,我倒是很喜歡呢,不僅可以隨意打砸,還可以隨意打劫,果然是六界少有的好地方。
無怨抓緊我的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他已經很少有這樣的動作,因為他很少去想他的話會對我造成什麽樣的影響了。
他是高高在上的北君大帝,僅僅是這個稱號,就足夠讓他與我相隔甚遠了。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經不是蚌妖無怨了,而我,也不是砂妖蘇砂了。
“走吧。”我對他輕輕一笑,走入天界的結境,讓他的話,根本沒機會說出口來。
既然為難,便不如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