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亂雨篇 五
而青鳳最想守護之人隻有一人,那便是懷時。
念及懷時,青鳳隻覺得自己的內心稍稍的搐動了一下,那種感覺是青鳳從來沒有的感覺,似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的痛惜,又帶有幾分懊悔。
曹子建見到青鳳的麵容有些慘白,這是曹子建從未見過青鳳浮現的麵容,平日裏青鳳所展現的皆是一副無憂無慮的神色,曹子建本以為這世間並不會有任何事,會令青鳳為之煩憂,畢竟青鳳乃是那狐靈所化。
今時得見青鳳如此麵容,曹子建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眼前所見的女子,也是有血有肉之人,也有常人的情感,自有喜怒哀樂,曹子建本有些羨慕青鳳,但是突然這種羨慕之感卻消失不見,自己之所以會羨慕青鳳,隻是因得青鳳並不會擔慮於自己所擔慮之事,不過青鳳亦有自己所不會去擔慮之事。
“想些什麽呢。”輕柔一語將青鳳的思緒打斷,青鳳看向曹子建,卻見曹子建此時正泛著眸子盯著自己,定是因為自己所表現的神情令曹子建察覺到了自己的內心所想。
青鳳強擠出一抹笑顏,笑顏極其敷衍,或許青鳳隻是單純的不想令曹子建被自己所影響,“想起了一位故人罷了。”
“並不是一位故人這般簡單吧。”曹子建見到青鳳那無邪的笑顏,好似被感染了一般,或許狐靈一族天生便有操縱常人心性的能力,使得那簡單的神情展露也會令他人被影響。
“你不會懂的。”青鳳言罷便覺有些言過,一語唐突至極,自己並不了解曹子建,又如何會知道他並不會懂。
誰知曹子建聞言卻並沒有任何責怪之意,青鳳的心性於曹子建心目之中,如同一個涉世未深的孩童一般,反倒徒增了幾分戲謔之意,曹子建倒想看了看自己於青鳳心目中究竟是什麽樣子,“你不言明,我自是不懂。”
“你有心愛之人嗎?”青鳳言辭堅定,隨即想到曹子建乃是一郡封地的侯君,又怎麽不會有心愛之人。
“自然是有。”令青鳳沒有想到的卻是待自己提及這個話題,忽見曹子建的眼神閃躲了一番,而正是這一番閃躲,使得青鳳察覺曹子建並沒有如實相告。
“你的妻子?”令青鳳最為詫異的還是當屬自己來到這臨淄城已經些許時日,而這曹子建終日隻是同自己在一起,而以他的身份,自然還不會未有婚娶。
“亡故之人便無需過多提及了,以免徒傷生人心。”曹子建言語甚是模棱兩可,既沒有認同,亦沒有反對。
青鳳見其這番表態,立時來了興致,於亭台之中的身子稍稍正了些許,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你的妻子已經亡故了?觀你年歲也並不長,為何會突遭此等不幸。”
“說來話長,我也並不想多言。”令青鳳沒有想到的卻是曹子建竟然一口回絕,不給自己任何繼續發問的機會,但是青鳳此時對曹子建的過往甚是感興趣,自是不肯罷休,將頭微微側過,狐媚之咒於青鳳口中念起。
待青鳳眼眸之中的青光泛起,那如舊的穿梭之感卻並沒有浮現,曹子建亦察覺到了青鳳眼眸的變化,有些生駭,“青鳳姑娘,你的眼眸?”
青鳳本想借助狐媚之術令曹子建對自己如實相告,但是卻並沒有想到會對曹子建產生不了效用,青鳳本以為是自己的咒術失去了效用,但是前些時日自己方對鍾良所用,自然不會是因為咒術失效。
既然不是咒術失效,那麽又會因為什麽,青鳳不解。
“既然青鳳姑娘如此想知道此事,對你說了也無妨。”令青鳳更加不解的卻是曹子建竟然會鬆口,想要對自己言明關於此事的緣由。
青鳳此時也並不想深究曹子建為何會突然改變了心意,畢竟自己的狐媚之術並沒有產生效用。
“我的妻子本是當朝中尉的侄女,我同她的成親,政治目的甚是明顯,為的便是拉攏崔氏一族。”曹子建的話語輕柔,但是也得以感受到曹子建所講述的那般美好,或許初時對於任何人而言,都是美好的,畢竟再也不得回到如初,縱使如初之時是離懷清苦,縱使如初之時如夢如幻。
青鳳等待著曹子建繼續講述,沒有出言打斷,而是靜靜地注視著曹子建。
“我同我妻子雖然是政治聯姻,卻也算是恩愛,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日子過了不知多久,我妻子的叔父因政見之由觸怒到了我父相,先是被貶官,而後又被收監。”青鳳看不出曹子建有任何恨意,或許是曹子建早已將恨意深埋於心底,不讓他人窺覿半分,畢竟那是自己的父相。
“令我沒有想到的則是我的父相竟然會遷怒於我妻子,而且所用理由也甚是令人發笑。”曹子建無奈的搖了搖頭,話語淒涼。
“什麽理由?”青鳳聽聞曹子建此番言語,亦有所震驚,不自覺發問道。
“尋常女子,哪有不愛美之說,而我妻子隻是因為當日身穿一襲綢緞華服,於洛陽之中遊玩,被人尋見,告知於我父相,我父相竟然下令將其杖斃於白馬門之下,我當時就眼睜睜的看著我的妻子,受得那高高揚起的刑杖,一下,又一下。”兩行清淚不自覺從曹子建眼眸之中流落,那畢竟是曹子建的發妻,無論其二人成婚的根源目的是什麽,人,畢竟是念舊的,更何況那還是自己的最親近的人。
“我聽聞我妻子所發出的每一聲嚎哭慘叫,我除卻能夠不住的將拳頭握緊之外,我做不得任何事情,我隻得眼睜睜的看著我妻子無助的向我伸出手,那祈盼的渴望活下去的眼神,直至我妻子將手落下,再也動彈不得。”言語至此,曹子建已然痛哭的不成樣子,自青鳳記憶之中,自己都沒有痛哭成這般模樣。
之所以青鳳沒有印象,是因為青鳳自化育人身之後,便不曾流過一滴眼淚,雖然青鳳知道流淚意味著人的情緒正處於極大的波動之中,而正是這種異於尋常的情感波動便會令人流淚,但是青鳳卻並不知道常人流落眼淚意味著什麽。
“你恨你父相嗎?”狐靈一族最能感受到人類所展現出的恨意,而恨意亦是靈識之物最原始的情緒,那對於危險之物最原始的感覺。
曹子建聞言卻搖了搖頭,“我並不恨我父相,我恨得隻是我自己,恨我連保護我妻子的能力都沒有。”曹子建的言語輕微,任何人都不希望自己的無能被人看清,即便自己已經提及。
“你的父相為什麽會下此狠手。”青鳳聽的有些失神,這等殘暴,比之帝辛絲毫不遜色。
“多半是因為我妻子的叔父得罪了父相,我父相為了震懾她叔父,才會這樣做。”
“那你父相又是已何種理由將你妻子杖斃的。”青鳳天真至極,還以為人行任何事都會冠以理由。
“理由?還需理由嗎?”曹子建聞言慘淡一笑,此時淚跡已經於曹子建的麵容之上風幹,徒留那淚痕。
青鳳不語,聽聞曹子建那輕蔑的話語,全無責怪之情,畢竟曹子建能夠對自己坦言這些事情,他所受的煎熬對待,又豈是自己所能想象。
良久過後,曹子建見到青鳳不再言語,輕歎一聲,“理由這種事情,總是無用卻又令人甚是在乎,畢竟事情總是先發生,而後才會想到理由,那種如同借口之流,又何須細想究竟合不合理。”
青鳳並聽不懂曹子建此番話語之中的意思,對青鳳顯得有些深奧,青鳳隻得似懂非懂的頷首。
“父相以我妻子違背了父相所頒布的節儉法令之中的衣繡違製為由,下令將其杖斃的。”不止青鳳看來,便是尋常人看來,這個理由卻極其敷衍,情義於強權麵前顯得脆弱不堪。
“那麽你妻子的叔父呢?”
“莫名的死於獄中,無人知此中實情。”曹子建喃喃而語,雖然曹子建的話語如此,但是想必其心中甚是清明,依其父相的手段,親兒媳都可杖斃於長街之下,那忤逆自己之人,又可容其久留於世。雖說實情無人可知,但是世人皆可大抵猜出曹子建妻子的叔父之死定是與其父相難逃幹係。
“你並不是因為你妻子被你父相杖斃而生恨,而是另有擔心之事。”曹子建方才一席言語,雖然此間痛惜悲恨之情頗重,但是卻有些許欲蓋彌彰的意味,好似以此來掩蓋些什麽。
“青鳳姑娘方才問我是否有心愛之人,我如實回答,姑娘又何故不信?”曹子建雖然不願承認,但是那閃躲的神情卻令青鳳越發堅信,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畢竟狐靈一族極善惑人心性,亦更擅察覺人的心性,“你並不是恨你父相,你恨的隻是你的妻子,恨你妻子為何會不顧你父相所頒布的法令,但是你有沒有想過……”
青鳳話語稍頓,通過方才的詢問,青鳳已經大抵猜測出了曹子建之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