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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亂雨篇 十七

  徹夜未眠的滋味曹子建許久都不曾再感受到過,卻不曾想昨夜竟然會臥於床榻之上輾轉反側,任憑無論如何都不曾安寐。曹子建怎麽也想不通,自己本就是一語關懷之語,但是卻引得青鳳甩手而去,便是連一句道別都不曾言出。


  此時的曹子建內心之中已經滿是漣漪,早已無心去細細思度昨夜那一牆之隔外究竟是何人奏笛,但是那笛聲卻宛若悼歌,哀怨,悠長,直抵內心之中最柔軟的地方,不曾想念,卻無法忘卻。


  然而,除卻曹子建之外,還有一人,亦終夜不曾安寐,便是當日於院牆之上翻身落於別側庭院之中的青鳳。


  青鳳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如此反應,或許是許久不曾感受到關懷的暖意,突如而至,令青鳳有些難以適應,青鳳早已習慣了孤身一人的感覺,那將心中魂識都冰封不去窺覿。青鳳本以為自己已經變得足夠強大,強大到無需他人關懷,強大到任何病痛都可不藥而愈,但就在方才,那月光撫落於肩,那寒風刮痛指尖。青鳳突然有了一種感覺,想要得到他人關懷的感覺。


  但是卻當曹子建一語關懷之語落定,青鳳卻有種莫名的淚意湧上眼眸,明明甚是希望得到,但是突如而至之時,無措如同孩童一般,隻得選擇逃離。


  翻身而入之時,腳尖方有觸感之後,冰冷的感覺令青鳳有了一絲相熟,那是如同當年囚於牛山之中,那寒潭裹縛周身一樣的冰冷。而就在一瞬間,青鳳近乎於是本能的做出了反應,咒術而起,青鳳的足下隱現出青色光芒,將青鳳的雙足裹縛住。


  立時身體的下降之感便減去了大半,青鳳定睛而看,自己此時卻正處在一處見方的池塘之中,不遠處便是一座涼亭,孤立於池塘正中。


  青鳳回首而視,便在自己方在蹺腿而坐的院牆之下,還留有些許餘地,但是自己一心隻想逃離,乃至用力過度,才會來到這池塘正中。


  “懷時。”青鳳呢喃一語,眼神已經有些迷離,淚光隱現,青鳳突然意識到,自己並不是不希望得到關懷,而是不想得到他人的關懷,就當青鳳撫落手臂,說及一身狐皮之時,自己終是同人類是異族,於他們眼中終是異類。


  破啼而笑,青鳳也不知自己為何會有這種神情變化,“你說,你此時正在何處,為何不來尋我。”眼中孤亭獨立,像極了此時孤身一人的自己。


  “罷了。”


  言罷青鳳眼眸緩緩閉起,神情也變得釋然開來,一切,仿佛都已變得不再重要,足下青光漸漸隱沒,直至於這夜空之中再也尋不得一絲光亮。身軀緩緩向後傾倒而去,落水之聲於這寂靜之夜顯得格外清晰。


  刺骨的池水漸漸沒過青鳳鼻梢,略帶淤泥腥味的池水猛然灌入,平靜的池塘之中立時被攪的盡是漣漪,隨著青鳳的神識漸漸變得不再那樣清晰,池水也逐漸歸於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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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眩惑之感使得青鳳連舉手投足都不可做得,此時青鳳隻感覺到腦海之中神識混亂至極,便是連思度都做不得,青鳳隻感覺此時的自己宛若倒在一片盡是絨棉的平楚之上,輕柔舒暢,少時貪歡,便偷偷跟隨著懷時來到塗山之上加工棉衣的作坊,躺在絨棉之上的感覺似極了此時的感覺。


  但是此時青鳳隻得木訥的注視著前方,目及之處卻盡是漆黑一片,令青鳳產生了些許錯覺,不知此時的自己是睜著眼還是閉著眼。


  念及懷時,青鳳卻得以清楚的感受到心髒深處所傳來的那一陣刺痛,以往念及懷時之時,任憑想念如何強烈,都不會出現這等刺痛之感,如此真切,如此強烈,卻又如此的令青鳳感受到虛假無比。


  紫色電芒於這黑暗之中突自出現,一席墨影而過,青絲如墨,卻看不得麵容,任憑青鳳如何想要呼喊,但是卻發不出一絲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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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有反應……”不知過了多久,青鳳耳畔傳來些許聲音,但是卻感覺到忽遠忽近,聽不真切。


  “繼續。”話語輕柔,卻滿懷關切之意。


  “喏。”


  青鳳隻覺得自己的頭顱被人微微揚起,還未等青鳳思度,溫熱加之稍顯苦辣之味的液體便灌入口中,舌尖觸及立時便被苦辣之感驚得周身一顫,青鳳從未飲下過這等液體。


  苦辣之感使得青鳳連連咳嗽了數聲,隨即便恢複了些許知覺,青鳳緩緩將眼眸睜開,目視之物依舊有些模糊,環視四下,卻發現此時自己正躺在床榻之上,側過便是紫紗綺羅。


  “好難過。”青鳳呢喃一語,不難聽出此時話語之中所摻雜的虛弱。


  “你們先下去吧。”


  “喏。”


  窸窣的腳步離去,耳畔重歸寂靜。眼前紗帳之前忽自出現了一雙玉手,將紗帳掃於兩側。


  “我見過姑娘。”話語稍頓,無盡悅耳之意令青鳳也感覺舒暢至極,“姑娘乃是侯君隨行之人。”


  青鳳聞言想要竭力辨認眼前之人究竟是何人,但是奈何此時眼眸之中依舊如同被霧氣繚繞一般,不得目視清明,隨即青鳳便想要坐起身來,但是將將有了起身的動作,稍稍用力,肩頭卻被人按住。


  “姑娘莫要起身,還是快些休息便是。”隨即一聲輕歎,“我並不知姑娘為何落水,但是。”言罷其將一根橫笛拿出,得以看清橫笛因為被水浸泡的緣故,顏色早已變得有些發暗。


  青鳳隨即便知曉眼前之人便是昨夜於那池庭之中吹笛之人,“甄夫人。”


  青鳳故作虛弱道出一語,此時青鳳神識也恢複了大半,氣力也不似方才虛弱。


  “我卻並不知姑娘的名諱。”言語之中並無半分詫異之意,好似青鳳知曉自己名諱乃是情理之中。


  “我名為青鳳。”


  “你我也算是相識,那我再發問也算不得唐突,不知姑娘為何會落水於花園池塘之中。”言語極盡關懷之意,但是卻並不似直接關懷於青鳳的身體,而是急切的想要得知原因。


  “昨夜,我隨侯君尋聲而來,笛聲婉轉悠揚,卻盡是傷悲之意,便想尋是何人所奏,不曾想侯君因為聽的入神,而不自覺發出了呢喃之語,驚擾了夫人奏笛的雅興,乃至於夫人受到驚嚇,將此笛跌入池中,我想此事乃是因我二人所起,便想要將此笛給夫人尋回,因為一時心急,忘了自己並不諳泅水,後來還是麻煩了夫人。”青鳳話語依舊虛弱,說的頗為緩慢,時不時還為了演的逼真而咳嗽了兩聲。


  “姑娘何故如此,笛子落水再尋工匠製作一根便是,池水刺骨,若是傷了身子,該如何是好。”言語回轉,此中關切之意更濃,卻又平添了些許愧疚之意。


  青鳳聞言咳的越發厲害,“無礙的,無礙的。”


  “我這就命人去請郎中,姑娘好生休息。”甄夫人言罷便要急切而去,行出三步,卻又好似想到了什麽重要之事,回首說道:“方才因為姑娘落水,又怕多生事端,使得姑娘蒙羞,便沒有為姑娘更換衣物,這衣物潮濕著身難免日後落下病根,還請姑娘快些更換衣物。”


  待甄夫人離去許久,青鳳都還未回過神來,直至此時,青鳳才得以理解為何曹子建心中的執念會如此深切,方才甄夫人那一抹回眸,極似秋水拂麵,清泠入骨,但凡得以刻入記憶之中,便再無難忘半分。


  “人心,果真是複雜晦澀。”於青鳳看來,即便甄夫人如何美貌絕倫,但終究被倫常所束縛,終究是叔嫂之嫌。


  但是情愛之事,本就毫無道理可言,怪不得曹子建,亦怪不得甄宓。初見本就是人生之中最難得之事,但凡第一眼入眼,便會直刻入心,更何況那還是曹子建正值風華正茂情竇初開之時,即便這執念如何不被人所認同,即便這執念如何令人發笑,但卻依舊是真切存在的,而且從未磨滅。


  青絲散落,這是青鳳千年來第一次審視自己的身體,青鳳早已忘記了身處塗山之時被皮毛裹縛四體習地而行的感覺,化育人身,兩足而立,卻並不得擁有常人的感受,便是極其細微的感受都不曾擁有。


  青鳳本想就此自溺於池塘之中,卻不曾想被甄夫人所救起,直至今時,青鳳早已對曹子建傷透了心,那隻在乎權位卻並不在乎她人生死之人,便是連發妻之死都可安然接受,而毫無痛楚的對他人所講述之人,之所以青鳳並未選擇離去,隻是希望看清曹子建會有如何發展。


  但是現在,青鳳有了一個更加足以令自己信服的借口,便是還報甄宓的救命之恩,但是這種於青鳳而言如同玩笑的借口,卻令青鳳自己都為之信服,於此時的青鳳而言,她所需要的並不是真真切切的理由,而是一個更加足以令其想要留於此處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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