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徒悲篇 六
“好心人,好心人,且慢,且慢。”
身形並未看清,但是聲音卻已先至,青年之聲令懷時的警惕放鬆了些許,畢竟此番出現在此古道之上的,不是迷路之人,便是錯過了宿頭沒有安身之所之人。
身形映入懷時眼前,卻見來人約莫二十出頭,身材略顯臃肥,顯然這快步奔跑令其有些喘息不勻,一身藍紅相融之色的長衫有些怪異。
來人見青鳳與懷時果然將車架停下,奔跑的速度明顯的變慢了,青鳳遂打馬而前,稍稍迎了上去,馬首相距來人數步,青鳳勒馬而停,翻身躍下車架。
懷時則是心懷些許警惕的立於青鳳身後,上下打量著來人,卻見來人身背行囊,大口喘息了幾口後平複道,“冒昧相擾,小姓朱,因為錯過了宿頭,於這古道之上遊蕩了數裏了,敢問二位這是要去何處。”
青鳳並未如實相告,“去前方不遠之處。”
“正好,您看方便的話,捎帶著小生一程?”朱生聽聞青鳳話語立時生喜,不由得稍稍上前幾步,好似隻待青鳳應允過後便坐到車架之上。
“此時天色已晚,若是趁夜趕路,怕是也不安全,不知朱兄可知這附近有歇腳之所。”懷時未等青鳳做出回答,先行回答道。
朱生聞言猛然搖首,“不行,不行,前側隻有一處破敗寺廟,雖然得見院中有些許燭光,可是觀其破敗模樣,加之所處在此,不行。”
朱生言罷又接連打了幾個寒顫,“你二位聽聞了嗎?前些時日傳的沸沸揚揚的,那金華城之中的蘭若寺,不說了,不說了,快滲人的。”
青鳳又如何不曾聽聞,畢竟那蘭若寺之事能夠解決,全仰仗於青鳳,隻不過青鳳卻並不得表露,畢竟邀功炫耀對於自己並無任何用處。
“不曾聽聞。”
“怪異之談,有何可懼,再者這世間哪有那麽多妖邪之物。”懷時麵露幾許不屑,不怪懷時有此心性,畢竟懷時於陰司之中數百載,何等邪異之事不曾得見。
“兄台心性堅毅,朱某自愧不如。”朱生言罷環視四下,夜色更深,已難以辨清眼前懷時的麵容,“既然兄台無懼,那麽便入此寺廟。”
朱生得見有了相伴之人,對於破敗寺廟的恐懼也不再那麽強烈,“此處也不是長談之所。”
懷時相邀朱生入車架,而後順著朱生的指引向著古寺行去,通過路上交談而知,這朱生本是江西道籍人,後跟隨族人遷居於此。
隨意交談之機,車架已經行進二三裏,寺廟便修建於沿途,朱生連忙指道:“便是此處。”
懷時稍稍皺眉,感受著四周並未有任何的靈力波動,自然不會有妖邪之物,隻是方才那強烈的欲望升騰感覺又是為何。
“寺廟修建最為講究風水之說,寺廟不似修建別業,於此寂靜古道之上雖然甚是幽靜,然而信徒之供奉卻甚是不方便,此處避風缺水,加之交通不便,有古怪。”懷時稍加打眼而看,便意識到此處甚是古怪。
懷時的下意識告誡於其,另其快些離去,但是方才的欲望之感,如同是挑釁的信號一般,深深的刺激著懷時,令懷時忍不住想要入到古刹之中。
“嗨。”朱生卻全然不在意,信手一拂,“不曾想懷兄竟然還信這個。”
“不是我信,而是你們常人信。”懷時翻身下車架。
“常人?”朱生有些不解,但是隨即便自認為是懷時自比非尋常人,前朝不是還有個村夫自比管仲樂毅。朱生沒有細究於懷時所言的話語,“或許修建那古刹之朝代沒有這般講究呢。”
“哪朝哪代都不曾聽聞修建廟宇不講究靈山秀水之說。”懷時回首瞪了朱生一眼,朱生立時受意,稍稍挑眉聳肩,示意不會再同懷時自這個話題之上細究,“那既然如此,我們還進不進去。”
破敗古刹因為年久失修的緣故,寺門早已是殘破,不用推敞便可入內,懷時用臂膀蹭開一扇寺門,徑直而入。
青鳳得見懷時入內,遂將夏初也一並背負起,跟隨著懷時入到古刹之中,夜深之時,這古刹之中並未有半分燈光,不知方才朱生所言的燭火之光是否是因為他的眼花。
忽自肅衣之聲而響,雖是寥寥數下拍打,但是於此寂靜之寺院之中,也足以令人發覺,懷時連忙尋著聲音傳來之所望去,卻見燭火搖晃,要知方才懷時等人入此寺院之時,四下盡是一片漆黑。
而若是有人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來至懷時身旁,想必懷時也絕對不會沒有發覺,“四位施主,深夜至此可是有求助之事?”
略顯深沉之聲突自而響,驚得朱生連連寒顫,但是得見懷時神色未變,身形猶定,一時趑趄於此,若是換做平時朱生憑空受得此驚,隻怕早已是拔腿便跑。
“老方丈,小生四人深夜至此,多有冒犯,隻是錯過了宿頭,也尋不得落腳之所,本以為此古刹無人,這才冒昧而至,如若有所叨擾,我等這便回去。”懷時先行施禮致歉。
“無礙的,無礙的,貧僧也是雲遊四海之僧侶,如同四位一般,也是不久之前才途徑此古刹,見此古刹破敗,無人修繕,這才入到此中查看。”老僧身形算是稍加肥碩,體格算不得太高,但是映著老僧手中晃動的燭火得以依稀看得其盡是笑態的麵容。
雖然有些古怪,但是就此退身而回,隻怕再難尋得合適的歇腳之所,何況懷時四人像極了如同其所述那般的趕腳行客,身無長物,自無可圖。
然而懷時卻忽自想到了一個令其周身一顫的情況,懷時轉目望向夏初,若是如同夏初一般這老僧也是塗山之上前來擒拿青鳳的追緝者。
旬日之前方經曆過一場廝殺,此時懷時雙臂受傷嚴重,懷時忽自停止了胡思亂想,自己為何會如此懼怕眼前之人,隻是因為自己的感覺嗎?眼前的老僧既不曾說過什麽,也不曾表露過什麽,是什麽令自己如此懼怕。
老僧好似如同能夠看穿懷時的心境一般,含笑頷首示禮,卻令懷時不寒而栗之感越發強烈。
“殿外風寒,久立於此也並非待客之道,既然此寺已荒廢,那麽貧僧便假做主家之禮,諸位請。”老僧稍稍欠身做了一個施禮邀請的動作。
朱生自是無所相懼,道出一聲長長的哎呦之聲,“終於能尋到一處能夠休腳之所了,可是累死小生了。”
懷時見朱生先行向著殿內行去,再做耽擱亦是不妥,遂稍稍靠向青鳳耳畔些許,輕言道:“有些古怪。”
青鳳自然也早已有所察覺,稍稍頷首,“無事,有我相護。”
懷時得見青鳳那故作的堅毅打趣神色,不由被其情緒所染,不由笑出。
懷時等眾跟隨著老僧步入早已被風蝕不堪的門檻之內,寺內一片漆黑,看不清四下,懷時隻得借助微弱的月光環視著四下,並且小心翼翼的挪動身軀。
老僧雖然對懷時等人相告其是第一次來至寺中,但是卻對這大殿之中的布置甚是熟悉,信手將手提的燈籠放於木桌之上,而後自行囊之中又取出了幾支蠟燭,對著朱生笑著招手,“這位施主,可否勞煩你將這幾枚蠟燭掛於燭台之上,並且點燃呢。”
朱生木訥頷首,那不容有拒的語氣令朱生有些生懼,好似這老僧身上與生俱來便帶著一股這樣的感覺。
待朱生將老僧所遞給的蠟燭盡數點燃後,寺廟之中立時變得明亮開來,懷時不由被眼前所見所驚,卻見一座無首石佛正坐於蓮壇之上。
“阿彌陀佛,罪過。”老僧自是注意到了蓮壇之上的無首石佛,雙掌合十,欠身施禮。
朱生得見此般景象,不由有些生懼,畢竟突自而現的無首石佛又是於這深夜之中,“這是。”
“盜佛者,你總不可能指望他將整尊石佛都盜走吧。”懷時自是閱曆頗深,一眼便看出這是何人所為。
“施主竟也識得盜佛者。”老僧側首回視於懷時,神色盡是驚奇之色。
懷時並未理會於老僧的驚異,而是顧不得禮節敬畏,攀爬上蓮壇之上,懷時細看了幾眼後躍下蓮壇,“切口算是平整,應是鋒利的鐵鏟之流,而且受力均勻,想必是熟於此道的慣犯所為。”
“施主這是在誇耀此賊?”老僧眉宇略略浮現不悅之色。
懷時連忙搖首,如若不是此時雙手不得行動,隻怕早已是揮手,“老方丈見諒,無意冒犯,在下並無半分誇讚此賊之意,畢竟狗盜之輩自是令人不齒,更何況是此般有辱信仰之行徑。”
此時青鳳將夏初安頓於一根庭柱之下,方才青鳳同老僧的交談青鳳聽得真切,“看不出來懷時竟然還對此佛道有所信仰。”
於青鳳看來如若不是因為信仰,自然不會有如此深刻的認知。
誰知懷時卻是回以一聲輕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