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還沒死
家裏重新歸於安靜,水龍頭還沒關,人也一動不動,躺了好久好久。
我死了嗎?
陳威不知道。
他感覺死定了,那刻骨銘心的渴幾乎是印在了他的靈魂裏,隻要想到那種渴,他就會忍不住去撓自己的喉嚨。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思考,隻是機械的思考著自己死了,沒死,死了,沒死。
死了,沒死,沒死,死了算了。
陳威感覺自己靈魂已經出竅了,甚至能看見自己的屍體,隻是時不時進進出出,吊著他最後一口氣。
不知道循環了多久,陳威放逐的意識才緩緩的回歸,找到了軀殼。
陳威動了動手指。
像腐朽的老樹皮,都能感覺到幹澀的聲音。
他的極限也就是動動手指了,他連眼睛都睜不開,兩隻眼睛像沉重的石頭,根本抬不起。
就這樣等著吧。
時間流逝,陳威就這麽迷離的等待著。
可能過了一年,可能過了二十年,也可能隻是一天。
他就這麽躺在地上,竟然漸漸感覺到了地板的冰冷。
但他還是沒有辦法判斷,他隻是覺得自己好冷,冷的有些顫栗。
很快,他又有了新的感覺,水滴滴落,打在地上,劈啪作響,在先前還都是一些忽遠忽近的聲音,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聲音慢慢的凝固,就是在耳邊,不遠的地方。
水龍頭沒關,其實是在嘩嘩的流著,隻是聽不清而已。
“係……”
輕輕的呼吸聲在陳威的口鼻處呼出,往往出現一次呼吸,接下去的便是永無止境的窒息,沒有人知道他還會不會有下次呼吸,直到又有輕微的“係”聲,才能勉強判斷,眼前這個人還要最後半啖氣。
水聲配合著這呼吸聲,環境格外的空靈,整個廁所隻有這麽一具幹裂的屍體,感覺已經是可以成為震驚世界的案發現場了。
但詭異的是,人並沒有死。
陳威還沒有死,或者說在“複活”。
他本身就沒有死,隻是這樣都不死,鐵定是異常情況。
隨著時間的推移,如果仔細觀察,能夠看見陳威身體上的一些裂縫,正在以極其微弱的趨勢修複。
而這種狀態,會帶來一種新的感覺——
癢。
好像渾身被螞蟻爬滿,又像掉進了蟲子堆裏,整個人是劇烈的酥麻。
這種感覺放在普通人身上,必然是瘋掉的程度,可是陳威隻是眼球鼓動,甚至沒有睜眼,隻有滿臉的麻木和疲態。
有了之前的“渴”作對比,相對於皮膚裂開時的百倍痛苦,骨裂一次次將人從昏迷中拉醒的絕望,這樣的癢……還是太輕了。
陳威的眼皮湧動,千斤的“石頭”總算開了一條縫,從縫裏陳威隻看到了黑暗,像被什麽東西擋住一般。
視力稍稍恢複一點,他還能看見一點點的白,是瓷磚的顏色。
時間繼續流逝,陳威隻覺得現在像亙古般久遠,時間漫長到了極致,可他又睡不著,身上的瘙癢讓他渾身難受,雖說肯定比不上那渴的痛苦,可痛苦本就不怎麽能橫向比較,癢有癢的難受。
當然現在也有好處,陳威現在還沒有死,他起碼確定了自己還在自己的廁所,雖然像一具死屍。
而且好在陳威動彈不得,否則非得將渾身撓的皮開肉綻。
這放在現今的醫學界絕對是奇跡,可放在陳威的身上,就活脫脫的一個笑話。
這壓根不是他靠著自己扛過去,隻是他死不了而已。
可能是這罪還太輕,陳威造下的孽,遠不是【渴】能夠償還。
可是……
陳威的身體忍不住恐懼的顫栗,這並非受陳威的大腦控製,而是由他的身體條件反射,按照生物學,應該是在脊椎控製。
單單是想到“罰”這個念頭,陳威的身體就已經開始應激性的顫抖,這不過是一次懲罰而已。
就單單這麽一次,便摧毀了陳威整個人的意誌。
他能活下來,僅僅是因為他的債還沒還完。
又開始顫抖了。
陳威躺在地上,時不時的顫抖,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他才勉強的,轉了轉頭。
他看見了掛在門背後的鏡子,鏡子裏映襯著陳威現在恐怖的樣子。
這是我自己嗎?
恐怕是看了一眼,三天前的飯都得直接吐幹淨的那種程度,整個人是完全不成人形的,有點像沒有用繃帶包著的木乃伊,放了幾千年卻沒有風化的模樣。
陳威就這麽看著自己,呼吸時有時無,也時而看的見,時而看不見,淅淅瀝瀝的水彈在陳威身上。
水費超標了吧?
偶爾有些不受控製的念頭突然蹦出,然後又歸於虛無,真正的變成一具屍體,趴著沒有起伏。
現在什麽都救不了陳威,隻有時間是最好的傷藥,幫助他的身體一點點的痊愈。
慢慢的,陳威的狀態趨於穩定,起碼不會吸了一口氣,下一口吸不上來了,雖然還要過很久,但也有了規律。
他開始擁有意誌,他能聽見水滴滴落的聲音,聽見客廳鍾表滴答的聲響,能聽見手機時不時的響起,可能是電話,可能是鬧鍾,當然,更遠的聲音他也能聽見,可能是管道裏的老鼠,可能是吹到風中的塑料袋。
什麽事情都幹不了,就這麽平靜的躺在地上,是能聽到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感覺到世界的另一麵。
隨著神誌的恢複,身上瘙癢也在逐漸加強,陳威強忍著,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傷口逐漸愈合。
鏡子上慢慢能夠反射出白天與黑夜的交隔,耳朵能夠聽清水流湍急的聲音,皮膚的傷口逐漸愈合,幹癟的肌肉像被填塞一樣慢慢膨脹。
陳威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身體慢慢被修複,眼神空洞麻木,至始至終沒有什麽情緒波動,或許在渴的時候,就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情緒,眼下就像看破一切的聖人,即使是死亡,也無法讓他有任何波動。
也是,死亡在某種意義上是一種解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必須承受根本承受不了的痛苦,在痛苦中一次次複蘇又崩潰。
這才是罰。
天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