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道影子向她走近,霎時兩道影子就重合在一起,她的影子不見了,隻剩下那人的影子,像一把出鞘的劍倒映在牆壁上。


  周遭都是凜冽的殺氣。


  姚荺始終沒有動,繼續伏案看書。


  “是不是來的不是司馬措感到很失望?”


  聲音很冷,連他吐在姚荺發絲的氣息也冷得厲害,姚荺感覺細細的雪在發絲裏融化了,滲入到頭皮裏。


  “陛下怎麽會來我這裏?你想多了。”姚荺的聲線平靜,似乎對來人已經見怪不怪。


  那人冷笑了兩聲,道:“你不是令鴛鴦拿了十錠金元寶去賄賂趙武陽,讓趙武陽安排司馬措來甘露宮寵幸你。姚荺,你是這樣迫不及待想被司馬措寵幸嗎?”


  姚荺愣住了,肯定是鴛鴦那個傻丫頭自作主張去找趙常侍,可是她不知道暗中掌控一切的卻是西陵王司馬禦。


  明麵上是趙常侍,實際上是司馬禦。


  “隨便你說吧。”


  來人極不滿姚荺的態度,道:“姚荺,你最好搞清楚你在和誰說話。連頭都不轉過來,這是你對待長輩該有的態度嗎?”


  姚荺隻得轉過頭,一張清俊的麵孔闖入眼簾。


  這個男人是司馬禦,確實是姚荺的長輩,但並不老,隻比姚荺年長八歲。還有他很俊,比絕大多數的男人都要俊,畢竟司馬家的男人都是以“美姿儀”而聞名於世的。


  他有一雙非常標準的丹鳳眼,這種眼型極具威嚴氣勢,是司馬家男子的遺傳標誌。


  因此,皇位隻會在具有丹鳳眼的司馬家男子中挑選,沒有遺傳到丹鳳眼的皇子會被首先淘汰掉成為儲君的可能性。


  “十六叔,夜深了,你該回了。”


  司馬禦盯著姚荺,這個年輕女子的麵上永遠看不出她的內心。“姚荺,你若待本王稍假顏色,本王可以考慮讓司馬措寵幸你一次。”


  “不必了,書中自有顏如玉,我隻愛看書。”


  “還假腥腥做什麽?賄賂趙武陽的金子都送過去了,就別在本王麵前假裝。”


  “那也不用十六叔幫忙,請十六叔回吧,侄媳要安歇了。”


  “既然如此,你便在甘露宮中孤老一生。”


  司馬禦拂袖而去,當他剛出門,姚荺便向他背影吐舌頭做鬼臉,忽然司馬禦轉過頭,姚荺趕緊正色起來。


  從門前進來的風吹熄了燭火,姚荺趕緊找火折子點燃。


  光芒重綻,屋內隻剩下姚荺,和一絲司馬禦留下的寒涼殺氣。


  司馬禦猜不透姚荺的心思,姚荺同樣也琢磨不透司馬禦的心思,但姚荺知道,自己和司馬措的命都掌控在司馬禦手中,還有天樞宮千千萬萬人的命,也都掌控在司馬禦的手中。


  三年前,她與崇明帝司馬措大婚,當夜行完禮後,司馬措離開甘露宮,轉而臨幸周貴人。


  這件事姚荺並不恨司馬措,因為根源在於司馬禦。


  因此,姚荺是同情司馬措,在司馬禦的控製下,他做皇帝一定很辛苦。


  清晨時鴛鴦醒來,她站在姚荺的屋外猶豫不敢進來,說不定崇明帝和姚荺正在裏麵溫存,此時進去豈不是擾人清夢。


  她正要轉身離去,門卻打開了,鴛鴦轉身看到姚荺。“殿下,你怎起來了?不多睡一會。”


  “天亮了該起來。”姚荺笑道。


  鴛鴦踮起腳向門裏看,但什麽也沒瞧到。


  “你看什麽?”姚荺知道鴛鴦的心思故意問道。


  鴛鴦臉紅了,壓低聲音道:“殿下,昨夜陛下來了吧?”


  姚荺伸手在她頭頂敲了一記,道:“陛下昨夜在雲光殿就寢,你胡思亂想什麽?”


  “什麽?”鴛鴦大吃一驚,她還以為姚荺和崇明帝已經百年好合,沒想到崇明帝根本沒來,這是趙常侍沒有安排,還是其他什麽原因。


  “傻丫頭,以後就別做傻事了,是我的終究是我的,不是我的強求不來,陛下有他的原因不來。”


  “殿下,你都知道了?”鴛鴦捂著嘴。


  “知道什麽?”


  “殿下,昨天我拿了十錠金元寶去找趙常侍,讓他替你安排,他怎麽收了金元寶不做事呢?不行,我得找他去,不做事就把金元寶還給我們。”


  鴛鴦委屈壞了。


  姚荺拉住她的手,道:“算了,錢財用了就用了,以後別做傻事了。”


  “難道就吃這麽個悶虧?”


  “那金元寶本來就不是我們的,現在沒了也是應當的。”


  姚荺安慰了半天,鴛鴦才想開,隻是金元寶都沒捂熱就送了人,而且送了人一個水花都沒打,想想還是氣憤。


  用過早點後,姚荺便拉著鴛鴦去禦花園散心。


  禦花園裏並沒有什麽景色,光禿禿的,天氣遠不到春暖花開的時刻。


  坐在石頭上一會全身都冷透了,鴛鴦便要回甘露宮。


  幾名太醫提著小診箱迎麵過來,麵色神色慌張,見到姚荺後停下行禮。


  “出了什麽事?”


  “皇後殿下,劉淑妃在搖瓊殿中自縊了。”


  “這怎麽回事?”姚荺想起前日劉淑妃在自己麵前不可一世的樣子,當時劉淑妃可不像要自縊的人。


  “昨夜劉淑妃小產了,可能是承受不起打擊便就自縊了。”


  姚荺愣住了,劉淑妃果然還是沒逃脫噩運,在這個天樞宮中是不能見到孩子的,也不允許聽到嬰兒的哭聲。“陛下知道嗎?”


  “陛下知道,正是陛下令我們趕去搖瓊殿。”


  姚荺心內歎息,擺擺手道:“你們去吧。”


  鴛鴦歎了一口氣,道:“劉淑妃這人雖然不討喜,但三個月的胎兒說沒就沒了也是令人可惜,但她也不至於要走上絕路,趁著陛下寵愛她,再懷一個就是。”


  “別說了,走吧。”


  凡事哪裏能如鴛鴦想得這樣簡單,這天樞宮中的女人不計其數,也曾有嬪妃懷上司馬措的骨肉,可都過不了三個月便就各種原因小產。


  是有人刻意不讓司馬措有子嗣,但這話姚荺不能說。


  忽然姚荺如墜冰窖,她極端厭惡這個深宮,它縛住了她的自由,阻擋了她自由的愛。


  這時笑聲傳出來,是從禦花園那邊傳來的。


  鴛鴦下意識地轉過頭去,驚喜地道:“殿下,是陛下,你快看。”


  瞬間姚荺全身劇烈地一陣顫抖,自從她進宮三年,她與司馬措真正的見麵隻是大婚那一夜,此後他們偶爾會隔著眾人,隔著十來丈遠的距離瞧過。


  但那隻是她瞧他,司馬措並沒有瞧她。


  姚荺轉過身,視線去追尋那歡快的笑聲。


  天還冷,未到春暖花開,樹葉仍是未發芽的狀態,司馬措的身影就沒任何阻擋地落入姚荺的眼中。


  司馬措眼睛上蒙著黑布,在和葉修容捉迷藏,兩人的笑聲都很爽朗。


  “陛下也真是的,自己親骨肉剛剛沒了,劉淑妃還自縊了,他倒好和葉修容捉迷藏,他怎麽一點都不傷心?”鴛鴦扁著嘴。


  姚荺極力地看著司馬措,也想看出司馬措是否傷心,但黑布蒙住他的眼睛就擋住了一切秘密。


  隻是他的笑聲顯示他是開心的。


  鐵打的皇帝,流水的妃子,他身邊的女子沒斷過,若沒有持久地鍾情一名女子,又怎會為那女子傷心難過呢?

  葉修容左躲右閃,這是個才十七歲的女子,她不算多美麗,至少容貌不及劉淑妃,可從這女子身上看到一種少見的朝氣和活力。


  她像一株迎著陽光生長的向日葵,帶來了春天的氣息。


  “怪不得陛下中意她,我也中意這樣的女子。”姚荺發出感慨。


  “殿下,你說什麽?”


  “沒說什麽。”


  兩人凝視著禦花園中的司馬措和葉修容,葉修容的聲音像清脆的鈴聲,她叫著“陛下,陛下”,姚荺的耳畔滿是她聲音的回聲。


  很快司馬措就捉住葉修容,他扯下麵上的黑布,笑道:“可把你捉到了。”


  他笑得嘴角都咧開了。


  姚荺麵上也浮著淡淡的微笑,終於看到司馬措的麵孔。


  他和司馬禦長得很像,他們都有一雙標準的丹鳳眼,但臉型卻遺傳了各自的母親。


  司馬禦是國字臉,國字臉配丹鳳眼,是大將之風,是握有生殺予奪之人。


  司馬措是甲字臉,比國字臉多了幾分秀氣,因此威儀氣勢會稍弱,但更俊美倜儻。


  司馬措抱起葉修容的身子轉動,驀地他便看到站在禦花園外的姚荺,他不自覺地放下了葉修容,嘴角的笑容也消失了,眼中的目光忽然深沉。


  “陛下。”葉修容背對姚荺,沒有發覺姚荺的存在。


  司馬措嗯了一聲,道:“愛妃,該你捉朕了。”說著,他便將黑布蒙在葉修容的眼睛上,將葉修容往旁邊輕輕一推。“來捉朕。”


  葉修容循著他的聲音找來,司馬措便往後退去。


  “陛下,你在哪裏?我找不到你。”


  司馬措沒有理睬葉修容,他轉過頭,姚荺依舊佇立在禦花園外。


  兩人的目光交錯盤纏在一起。


  “陛下。”葉修容撒嬌地叫他。


  司馬措回過神,看著葉修容笑道:“朕在這裏,愛妃,你是捉不到朕的。”


  “就要捉到陛下。”葉修容嘟起嘴唇。


  司馬措故意往葉修容身邊靠,讓葉修容捉住自己。“陛下,誰說我不能捉住你?”說著,葉修容要扯下眼睛上的黑布。


  “別扯,讓朕這樣抱著你,你不要說話。”司馬措的聲音低下來。


  葉修容嬌羞地依在司馬措的懷中。


  司馬措抬起頭,第三次向禦花園外看去,但這次他沒有看到姚荺。


  不知何時姚荺走掉了。


  頓時他的眼睛紅得像要流出血,但瞬間他又想到不能如此失態,便將頭枕在葉修容的肩上,把一切秘密封埋在眼睛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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