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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套話

  竇良卓看著她們朝內屋的主臥走去,迅速環視了周遭的環境,這時他已經適應了房間的昏暗,看得清北麵靠牆的地方乃是一溜頂天立地的博古架,除此以外還有一張桌子、間或夾雜著幾隻圈椅、西式靠背椅,一看就是材質上乘的硬木打製,但還不到古董的地步。他打開冰箱,裏麵竟然還有幾塊臘肉、黃油、麵包,於是他又從外麵摘了幾顆蘿卜青菜。


  等他回來時,夏鳳池已經找到廚房開始做飯,而且堅持要他一起幫忙,不許離開半步。竇良卓仿佛看穿她的想法,他笑一笑,就埋頭幫她洗菜。


  夏鳳池胡亂做了一頓飯,嚐了一口實在難吃,竇良卓倒是毫不介懷,吃了滿滿一碗飯,最後才笑說:“早知道我就親自動手了”。夏鳳池氣不過道:“你都吃飽了才這麽說?”


  其實竇良卓並不介意吃什麽,在他看來,一味沉溺於過去是軟弱的,醉心於物質享樂是可恥的,他向來都是用苦行僧的標準苛責自己,這一點他和曾四海完全不同。於是他認真道:“我從來不挑食,大學時是男女合校,女同學遇到不喜歡吃的菜都會給我。”夏鳳池哎了聲:“你是真傻還是裝的,那位女同學一定是對你有好感!”


  竇良卓不說話了,明顯是陷入回憶中,夏鳳池忍不住八卦問道說:“看來和你要好的大學同學不少嘛?”他嘴角動了下,輕聲道:“朋友和敵人一樣,越少越好,幾個就夠了。”


  飯畢,她去主臥看了一下,容齡呼吸均勻,早已入睡。等她再回到客廳,竇良卓正在博古架前仔細端詳,竇良卓道:“其實我一個人來守夜也行,裕女士房間裏不是還有隻羅漢床嗎?”


  夏鳳池心道,我哪裏敢睡啊。


  她選了張西式靠背椅坐下來,書架上都是文言文的舊版書,夏鳳池翻了幾頁就沒再看。竇良卓轉過身,也坐了下來,看上去好像閉目眼神,夏鳳池突然問道:“你為什麽不繼續做醫生呢,跟著曾先生做助手圖什麽,升官嗎?”


  他笑了,好像這是個不值得一提的問題,他道:“我沒有其它選擇。”


  他說:“你為什麽要做這行?”


  她道:“有時候是為了助人,有時候為了助己,漸漸就有人來找我幫忙。”


  他問:“你一個女孩子,不怕嗎?”她說:“當然怕,可是上癮了。”


  她忽然想起件事,問:“你為什麽在東大時要做那個試驗?就是管子穿到心髒那次?”


  他看上去一點不意外對方會有這樣的問題,瞥了一眼她,就道:“當時東大的外科已經很發達,但是學界有個論調,說心髒是外科永遠抵達不了的禁區。教授說包括醫生自己都認為,心髒停跳就意味著死亡,所以心髒是人體最神聖的地方,外科是達不到的。然而我卻不信,於是就在自己身上做了個試驗。”


  聽他親口敘述這件事,比聽旁人說更有身臨其境的感覺,而且竇良卓表情越來越嚴肅,尤其是他緊皺的眉頭,毫不掩飾彰顯了他對生活的忍受,那就是無論多大的痛苦都不會令他屈服。夏鳳池被他的表情所感染,不由斂聲靜氣起來。


  就見他指下手臂上的靜脈,說:“我找了個橡膠的導管,就這樣插進自己的靜脈,然後緩慢的一直朝裏麵捅,直到覺得自己心髒有點難受了,才讓同學幫我拍了張胸片,從那張胸片上可以看到,有一個細長的異物進入了心髒,這說明我的猜想是對的,外科是可以達到心髒的!”


  他臉上的麵具刹那間碎了,夏鳳池看到了一個陌生的人,這個陌生人有一種堅毅且殘忍的個性,不是說流於表麵上那種激烈性格,它更像是某種深沉的熱情,他能為了一件信仰,為了堅持一樁外人都無法理解的事情,枉顧其它,丟掉性命也再所不惜。


  擁有這種性格,或許是天使,也許是魔鬼。


  她又不由摸了下自己心髒所在的部位,好像那根導管是通過她的靜脈進入了身體,她甚至感到了一點胸悶,一點的害怕,一個對自己都這樣狠心的人,會怎樣對待他人?


  竇良卓察覺到她的異樣,笑道:“是不是覺得我是個瘋子?我的教授也這樣認為的,可惜後來他推薦的出國深造機會,被我放棄了,老師很傷心。”


  他的聲音裏難免有苦澀和悵惘,夏鳳池誠懇地說:“放棄自己鍾愛的領域,你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這時的她,已經走到起身來到書架前,翻起了上麵的明信片,郵戳至少是十年以前的。


  見她把玩這些東西,他問:“你喜歡旅遊?”


  她搖頭:“我最不喜歡車馬勞頓,你呢,你老家真的是長春嗎?”


  他又陷入了沉默,很明顯在思索。


  她打趣道:“我都聽得到你大腦裏的齒輪轉動的聲音了。”


  他笑問:“有這麽吵嗎?”


  笑容尚未消失,就聽他冷冷道:“你難道不知道?我以為六小姐都打聽到了。”


  從一開始,夏鳳池就沒有想隱瞞自己在調查他的事實,但她吃不準他指的是哪一個,她決定賭一把,至少不能讓對方知道已經獲悉他的真實身份。於是她露出尷尬的笑容說:“我隻知道你是正兒八經東京大學醫學院畢業,長春人,學校裏僅有這些消息。”


  他嘴角有一個譏諷的笑意,平靜道:“六小姐對我這麽感興趣,大可以當麵來問,對年輕漂亮的女孩子,我一向不拒絕。”


  話雖如此,但他眼裏並沒有男人與女人調情時的輕浮,諷刺揶揄的意味更濃。夏鳳池盡管暗自著惱,嘴上仍笑嘻嘻道:“對於英俊瀟灑的小夥子,我一向不好意思當麵問太多,怕他們自作多情。”


  她說話的樣子,有幾分無賴,又有幾分狡黠,連竇良卓都忍不住大笑起來,他道:“曾夫人和曾先生都分別派人到大學查過我的背景,他們是高官,用人謹慎也能夠理解,你是偵探,我也能理解。”


  夏鳳池鬆了口氣,心想她賭對了,因為此刻他的笑容是明亮爽朗的,這個笑容才更接近他真實的年齡。


  少年丟棄了他的麵具。


  忽然間,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客廳所有的燈都滅了,他們早已習慣的冰箱轟隆聲也頓時消失,屋子裏頓時清淨不少,好像整個世界被人拔去了插銷。


  兩個人站在黑暗中,夏鳳池說:“我記得廚房有柴火和蠟燭?”竇良卓道:“你站著別動,我去拿,估計是保險絲燒了,這房子太老了。”


  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黑暗裏隻剩下她一個。


  夏鳳池並非膽小的人,然而此刻,安無邊際的黑暗把人吞噬,周遭靜的出奇,太安靜了,她覺得有點不對勁,卻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她的直覺都建立在事實的基礎上,而不是憑空判斷。


  她努力的回憶,辨識著,對啊,容齡的房間怎麽悄無聲息啊?她輾轉反側的聲音,木炭焚燒時的劈啪聲,都不見了!

  夏鳳池憑借記憶朝臥室跑過去,這時她已經習慣了黑暗,突然間,一種危險的感覺以排山倒海之勢而來,可是她說不上來是哪裏出了問題。


  此刻她的手已經摸索到臥室的門,當然,她指望摸到的是門把手——然而,她摸到是一隻冰冷的手,那隻手還輕輕的捏了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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